眼下城外已经安静下来,只有赫赫风声,在山谷间回荡。
他低头向下看去,凉州军撤走后,只在城外留下了一片无头的尸首。
他脸上没有什么神色,淡淡吩咐道:“派人出去把尸体收了,埋了吧。”
他的传令兵疑惑道:“将军,需要这么做吗?”
天色很快就要全黑了,现在派人出去打扫战场,倒是不用害怕凉州军会偷袭。在夜晚那些骑兵也没法攻城。只是这战场在他看来不是很有打扫的必要。
一批匪军战俘而已,不算是他们的同袍。而且他们不打算出城作战,尸体堆在那儿,还挡一挡凉州军的步伐。当然,凉州军也不会有那闲情逸致收尸,估计到头来这些尸首的下场就是被马蹄踏成烂泥,融进土里,被雨水冲走。
谢无疾没有多说什么,只重复了一遍:“埋了吧。”
他的传令兵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话,忙道:“是,我这就去安排。”说完便匆匆走了。
谢无疾望着天际的一抹残阳,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程惊蛰第一次被朱瑙派到他身边来历练的时候,曾与午聪有过一段话,被他听见了。
午聪说,靠仁、义、孝、善、慈那些东西,都打不了胜仗。
惊蛰说,可是靠打仗,也救不了天下苍生。
这个道理其实他一直明白。有的时候会忘记,然后又会时不时地想起来。
他站在城楼上,看见底下城门打开,一队士卒跑出去收尸。他就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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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的清晨,韩风先站在军营们口,看着面前几千集结好的兵马,心情异常复杂。
打他那日带回两百颗人头后,紧接着的三天时间里,董姜又尝试派了其他人去城外叫阵,可惜人人都颗粒无收。董姜甚至又命人冒险进攻了一次。当然只是试探性的冲锋,没有了百姓,董姜也舍不得赔上太多兵马。最后延州军甚至都没出城迎击,只用箭雨和滚石就把他们打回去了。
这几天,董姜的脾气愈发暴躁,砸了好多东西,去见他的人也动辄挨一顿打骂。毕竟他们的粮草已经越来越少,攻破大散关的希望也愈发渺茫了。
于是今天,董姜又派他出战了。
以往韩风先都希望能多得到出战的机会,甚至多次主动请战。毕竟立下战功,他方有机会得到更多兵马。但眼下这情形,他真是躲都来不及。别说他,凉州军里的其他军官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惜躲不掉。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他压了下去,让自己不去多想。
片刻后,他跳上马,下令道:“出营!”
……
没多久,大军再一次来到了大散关的要塞城下。
马不安地喷着鼻息,小幅踱步。
传令兵等了良久,不见韩风先下令,大军也开始有些骚动。他不由提醒道:“校尉?”
韩风先心烦地皱了下眉头,慢吞吞道:“派人过去叫阵吧。”
传令兵心里有些奇怪。他发现韩风先似乎不太情愿让人叫阵?为什么?
但他不敢问,也没时间多想,就传令去了。
很快,一队人马靠近城楼,开始向里叫阵。
凉州军向里喊了几句,城楼上有人应道:“城下何人带兵?”
这是延州军一直以来的规矩。每天只要有人来叫阵,他们先问一句带兵的是什么人。这问话其实也不稀奇,许多军队都会这么做,一来要弄清敌人的身份,二来回骂的时候也该知道要冲谁去。不过延州军每次例行问完之后就任凭辱骂不管了。
士卒们也一如既往地答道:“是谢无疾的爷爷,韩风先!”
城楼上又没声了。
当了便宜爷爷的韩风先望着前方紧闭的城门,心跳逐渐加速,前几日埋下的不安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
风声呼啸,山谷间的松林发出涛浪声,呼啦啦,呼啦啦,一波又一波。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间,两道城门打开了,喊声震天的士卒从里面冲杀出来!
韩风先勃然色变,眼前一花,险些从马上跌落下去。然而战事还等着他指挥,他不得不强压下喉头的腥甜,下令道:“弓兵放箭,然后一营冲阵,二三营包抄。”
他的手下赶紧将命令传下去。
这一回韩风先却没再盯着战局,而是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城门。当约莫两三百人冲出来后,城门就关上了。平静的城楼昭示着他们没有再继续派出援军的打算。
——跟上次几乎一模一样。
韩风先气得几乎把牙咬碎。
原本那天他带了两百颗首级回去,心里还挺得意。毕竟其他人都空手而归,至少他有所收获,就胜过其他人了。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其他人叫阵仍然得不到回应,他开始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如果只有他觉得不对也就罢了。可军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董姜也一向猜忌他,等着他倒霉的人太多了,之前就有人在董姜面前进谗言,说他勾结延州军,这几天谣言更是风生水起。
原来这根本就是离间计!谢无疾在算计他!!
这一回冲出来的战俘军和上次一样,勇猛虽勇猛,一则人少,二则到底不是精兵强将,很快就被凉州军绞杀了。
韩风先见几名战俘军被压在地上,他的手下正要杀死他们,他立刻呵斥道:“留几个活口!”
他的手下问道:“将军,要把他们的头都割下来带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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