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突突的跳了起来,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老道长说的话赫连有些听不懂了。”
诚意伯微微侧目,“在老身面前,不需要掩饰啦。小姑娘既是不愿意与老身坦诚以待,有些话老身就不多做赘述了。”
我看着眼前这仙风道骨的诚意伯,忽然觉得他也是个狡黠至极的人,能脱身至此,朱棣胆识过人是一方面,他算计周到一定也是一方面。他现在便像一个猎人,一步步诱导我进入他的圈套,让我顺着他的思路与他沟通。
我浅尝辄止,不敢与他深谈,只说道,“今儿郡主大喜,府里倒没有什么人了呢。”
诚意伯点头道,“今儿确实是大喜之日,只是燕王府将来的好日子还多着呢,就是郡主,她的大喜之日也还在后头。”
燕王府今后变成皇宫,郡主今后变公主,当然都还有好日子在后头。诚意伯句句有所指,我却一句话也不敢答。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管不住腿脚,走到了这里来。
诚意伯看我局促得很,爽朗笑道,“小姑娘看来不想跟我这糟老头子多聊了,
赶紧去凑凑外头的热闹吧。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随时可以来找老身,只要老身这一把骨头还在,能帮你的一定会帮你。”
我心事重重的从诚意伯处走出来,心中奇怪,这老头儿为何口口声声的咬定我将来会需要他帮助?难道他已经算好了?还有,他说什么我与他乃是同一类人,难道是说我们都能预料将来之事?
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我迅速的往回走去。走到一半却又遇到了徐辉祖。我皱起眉头,一遇上他,一时半会的就脱身不了。“您不是在前面喝酒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徐辉祖答道,“许你散酒,可就不许我散酒了吗?”
“许许许,您在这里散着酒,我要回房间去睡一会,头晕得很。”我扶着头装出虚弱的模样。
徐辉祖摇摇头,不屑道,“你们锦衣卫署,各个都是精通十八般武艺,喝几口小酒岂能就叫你这般草包起来?”
我浑身定住,直勾勾的看着徐辉祖,半晌才颤颤巍巍的问道,“徐公子说、说什么?赫连怎么听不懂?”
徐辉祖看了我一眼,吃惊似的,“你不是都与姐夫交代清楚了?怎么,这事儿还瞒着?你乃锦衣卫署北镇抚司百户赫连漪,直接隶属于同知越龙城……”
“你听谁说的?!”我厉声止住徐辉祖的话,浑身微微颤抖起来,这些事,他为何知道的一清二楚?
徐辉祖忽的哈哈笑了起来,“你反应这样大,看来并没有与姐夫交代这一段啊!那……你岂不是还是有个把柄在我手上?”
第137章.40.秋后算账
徐辉祖好似就在等我这紧张焦急的样子,在我面前嘿嘿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是城府太深故意装疯卖傻呢,还是真的万事穿肠过,一件不留心。此时此刻我还不敢跟他闹僵,万一他真的跑去和朱棣说了,形势便又要翻个个儿了。
徐辉祖见我脸色都变了,半晌才道,“好了啦,放心便是,我徐辉祖岂是那等搬弄是非的人?上一次答应你的事儿我不是也藏到现在也没有说出去,喏,姐夫知道的也是你自己说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不知道如何答话了。徐辉祖见我进退两难,便适可而止道,“咳咳,增寿一人在袁府,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那么些宾客,我这个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是叫他一个人敷衍去,终究还是怕他会失了台面,我还是过去坐坐吧。你呢?去不去?”
我明白他这是给我台阶下了,自然连连摇头道,“不去不去。舅爷自己去吧。”
徐辉祖这才摇着身子,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燕王嫁女,不止是北平的大喜事,也是朝廷的大喜事,这一场喜宴连摆三天,将所有附近城市能请的人全部都请来了。也算是宾主尽欢,三日后客人差不多也就散尽了。这一日正赶上朱玉英回门省亲。
方出门几日的女儿回门,正是父母揪心的时刻,王妃一早便命人做了几色朱玉英最爱的糕点小菜等着她回门。因着从前朱玉英总是来我这里学琴,又待下人十分宽厚,时常还会带些小玩意儿给珠儿,珠儿与她十分亲厚,是以一大早便与我说要去前头看看姑奶奶回门。难得见她有此兴致,我便同意了。
待到珠儿回来之时,只见她把朱玉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大郡主怎么嫁了人出落得越发水灵啦?头上盘着髻,身上穿着一套水红的衣裳,唇红齿白的,也不像从前那样冒失,见人就笑盈盈的,连王妃都夸她成熟许多呢。”
宝儿在一旁道,“那是自然,从前在府里是千恩万宠,如今到了人家家里要做一府的女主人,自然要端正大方。”
我听着她们俩说道,也颇想去看看朱玉英如今如何,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在心里默默祝福也就罢了,她如今万千宠爱在一身,也不差我一人。没想到中午用膳之时,朱玉英的贴身丫头却来到我这里,唤我去吃饭。
我受宠若惊,“郡主如何叫我?”丫头笑道,“郡主说在这府里,除了二郡主与她年纪相仿能说上几句话,就是先生与她亲厚了,今儿省亲回门,一定要叫上先生一起吃顿饭。”
我回头与宝儿对视一眼,只见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便对那丫头道,“你告诉郡主,我这两日偶感风寒,本不是身娇肉贵的人,往前头去一趟倒不算什么,只是怕沾带了郡主王妃倒是大事,待我身体好了,一定亲自到袁府拜访,恭祝她新婚志喜。”
丫头听我如是说,也只得笑笑罢了。送走丫头,宝儿才颇有些赞赏的看着我笑了笑。这一晚,我已经躺下准备睡了,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宝儿警醒,很快便去开了门,我披上衣服站在房门内往外问道,“宝儿,是谁?”
奇的是宝儿半晌也没有答话,我正兀自纳闷,只得打开门看看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只见朱棣定定的站在门外,面无表情的瞅着我。我心下惊讶,自上次朱玉英大婚当日在前堂与他见了一面,已经许久不见他了。渐渐地我也习惯了,边关之外的朱棣狂放不羁,热情幽默,王府之内的燕王冷漠如霜,谨言慎行。只是……他怎么这时候跑到我这里来?
“不请我进去坐坐?”朱棣沉声问道。
我只得让过身子,把他请进屋内。朱棣兀自坐下,对着屋子内瞅了瞅,“在这里还住得惯?”我点点头,“多谢王爷费心。”朱棣皱起眉头,又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我身边对我看了两眼,“为什么一回来你就变成从前那副模样了?”
我心中冷笑,这个问题倒是被他先声夺人的问了,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口是心非的答道,“这里是燕王府,人多嘴杂,自然行事说话都要注意些,比不得在大漠中可以随心所欲。”
朱棣听了我的话,眉头越发的拧紧了,“你是在怪我?”
“不敢。”
朱棣将我狠狠的拉到胸前,有些恶狠狠的咬牙切齿道,“赫连漪,你不要得寸进尺。放走诺敏,你知道若是旁人,罪当问斩吗?你跟我对着干,难道还指望我对你好言好语的哄劝着?”
面对朱棣的秋后算账,我点点头,“赫连犯下大错,还求王爷处罚。”
“看你这副样子,是吃准了本王不会罚你?”朱棣显然已经被我激怒。
我摇头,“赫连不敢。”
朱棣冷笑两声,“你不敢的事我还真没看到,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做了个遍。怎么,徐家大公子是不是许诺给你做靠山?魏国公的头衔不小,确实能为你挡挡风。”
我张大嘴巴,吃惊的看着朱棣,他在说什么?徐辉祖?他如此气势汹汹的来找我,难道真正要算的账不是我放走了诺敏,而是那日他瞅见我和徐辉祖嬉闹?
朱棣见我不说话,越发的面目清冷起来,“魏国公,不过是皇上赏赐的一个头衔,还剩下什么权势,一切都说不准。你不要错把小草当大树,不是什么人都能靠得住的。”
看着朱棣有些狰狞的脸,还有他如此*裸的指责,我突然眼睛发酸,一瞬间就在眼眶内汪满了泪水,只是拼命克制之下,并没有流出来。
朱棣见我这样,脸色终于缓缓平和下来,他坐回椅子上,就那么冷冷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原来在他心中,我也不过是求个靠山才跟着他的普通女人啊。我闭上眼睛,想把眼泪咽回去,却有一滴泪不争气的滴落出来,迅速擦拭之后,才故作镇定,一脸正然的对朱棣说道,“王爷明察秋毫,赫连乃是一个孤苦无依之人,好比那没根的浮萍,多亏王爷赐了这间屋子栖身。若是有更好的归宿,还求王爷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