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相见,算是两人头一次正式见面,崔四娘仔细看来,便是心中对她百般挑剔,也得承认这位谭家大娘子长得确实是好。
打量一阵,崔四娘开口笑道:“若非看到这谭家马车的标记,便是对面相见也认不出你来了,那时候还是个不大的小娘子呢。”
谭雅心道:你当然认不出来,我们又不熟。嘴上却客气道:“是啊,若非李夫人过来,我也是万万认不得的。”
崔四娘头轻轻一动,眼角划过,身边站着的女娘就忙过来添茶,又探身要帮谭雅添水,被站在谭雅身后的青枝伸手护住,低声道:“多谢。我家夫人有孕在身,不敢用凉的。”
那女娘往谭雅那里看去,眼圈立刻红了,就有些要抽搭的意思,谭雅奇怪地往那人脸上看去,见头发是妇人装扮,心知这位八成是李瑾的妾室。
崔四娘冷哼一声,那女娘委委屈屈地在她身后站好,到底不敢真正落泪。只是她这番举动还是让崔四娘失了脸面,崔四娘也就没耐心再与谭雅装模作样。
她眼角向另一侧瞥去,那边女娘马上向前,口角倒是伶俐,娇声道:“我家夫人从您回京就一直说要来拜访,想到当初的事就不断自责,说都怪自己马虎。
若非因夫人心切想成全,阮夫人何必嫁的如此匆忙。。。”说完,像是想起什么,赶紧捂住嘴往阮小七那里看去。
崔四娘咳了一声,放下茶碗,轻声喝道:“哪有你说话的份!”转头看向谭雅道:“我这侍女素来心直口快,阮夫人千万别在意。”
谭雅心底冷笑,却又打算戏弄她一番解气,面上便装出害怕模样,也往阮小七那里看,再瞧崔四娘眼里果真露出喜色。
谭雅暗道:“想来她自家日子过得不舒坦,就要折腾别人才能顺气。
寨子里的嫂子说过,若是女娘常年不得男人滋润,性格就会乖张古怪,这话虽糙却果真有些道理。
崔四娘以前手辣,但面上是谁都挑不出理的,更不会做这当面拆台的事情,想来她在李家的日子实在不太舒畅。
也不对啊,李安抚使不是早就回京了吗,怎么还会没人滋润?难道。。。哎呀。”想到这,才是真正有些鬼头鬼脑地往阮小七那里偷瞄。
谭雅的瞎想还真是歪打正着,按说这男人开了荤,哪里能再忍得住?偏这李瑾自打回来,倒像是出了家的僧人一般,清心寡欲的,让李太傅都跟着担心,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什么说不出口的伤。
崔四娘与崔氏不同,崔氏是一辈子都幻想着谭玉的心,而崔四娘却是个相当实际的人,打破了最初少女的幻想,努力过后知道自己无法得到李瑾的心后,她便也不再奢望,惟愿能掌握后宅,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得赶紧生个孩儿傍身。
可是这男人不亲近,哪里来的孩儿?李家上上下下不说李瑾不对,反而埋怨她不够贤惠,惹得自家男人冷了心肠。
崔四娘有苦说不出,又不敢拿妾室去堵李家人的嘴,唯恐他们顺势就答应生个庶子在前头,到底圣上那里也是庶子都几个了,李家只要不是捧着妾室就站理。
这人日子过得不好,不是安慰就可以解脱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看别人过得比自己差,那才是最舒心的。
自从知道谭雅嫁的人既无根基也无家世,还是个喊打喊杀的江湖粗汉,崔四娘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待后来李瑾回京,知道那位粗汉也成了功臣,这好心情就有些发乌了,但崔四娘总觉得像她们这样人,谭雅嫁给那种人说不上过得如何凄凉,所以听到她回京,真是有些迫不及待看她的落魄样了。
崔四娘对这次见面已经筹划好久,可惜现在两家关系微妙,便是写了帖子,怕是没到谭雅的面前就被拒了。
只能派人守在谭府,好容易等到谭雅出门,这才赶紧也来这里。
谭雅本想看崔四娘的热闹,自然是捧得越高才越有趣,故意做出一副可怜模样。
哪知道她这番表情做出来,却让一直有心病的崔四娘起了疑心,怀疑李瑾在元洲又被谭雅勾住了魂,这才回来那般冷淡。她虽不在乎李瑾的心在哪,但这明晃晃打自己脸还是受不了的。
崔四娘的脸色难看起来,谭雅奇怪,怎么还没等我们夫妻气她,就一副受不得的样子?
只见那崔四娘硬扯出个笑脸,拿帕子捂嘴吃吃假笑道:“我日夜悬心,就怕你日子过得不顺,如今一看你们夫妻和美,倒亏得我。。。”
谭雅那怀孕以来得的怪脾气突然又冒出来,心烦得顿时失去与她绕圈的耐心,打断崔四娘的话,冷冷道:“你那侍女说的很对,你确实该惶恐才是。
其实这番你非要见我,第一次拒了实在是为崔李两家的面子考虑,你怎好站在我面前当做一切未发生过?倒真是让人佩服崔家女娘的脸皮之厚!”
说完,手往门口一指,身后的青枝马上前去掀开帘子将手一摆:“请吧,李夫人。”惊得这三人目瞪口呆。
☆、第106章
崔四娘自然都在心里算计过谭雅该有的反应,可能因担心郎君知道而哀求自己瞒下此事,又可能与自己暗打机锋、唇枪舌剑一番,还可能哭泣惊恐、装作天热不适好避过自己,更可能装傻充楞、就为能将此事含糊过去。。。
但崔四娘正的反的都想一遍,就是没想到谭雅在其郎君面前就能直接跟自己翻了脸,而且还将这种事情底细都揭了出来,按说不管谁有理,名声之事都是女子吃亏,难道谭雅就不怕?
再说,像她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小娘子,便是再有仇恨,表面上都要笑着客气说话。
尤其崔四娘从小长到大,在家里是身份高贵的嫡长女,在外头是尚书府的小娘子,走在哪里都是被人捧着说话,哪个想巴结她还得看她心情,还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当面就敢不给她脸面的,倒是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才是好了。
这就好像是崔四娘这面又是找经典又是翻考据的,想了半天出了副绝对,还将对手可能出的几副联子都想好了对策,
结果拿到谭雅面前,人家看也不看,“哗啦”一声,二话不说就将自己出的对联给撕了个稀巴烂,撂下一句“谁跟你玩!”就完了,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偏那一直在看风景的阮小七此时却转过头来,浓眉一挑,细长眼睛带着戏谑,带笑不笑地看着她们主仆,立时臊的这三人满脸通红,
那两个侍女又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被谭雅的突然翻脸弄乱了套数的崔四娘强作镇定,咳了一声道:“我本意是。。。”
谭雅此时哪里还顾忌什么打断别人说话是雅还是不雅,干脆靠在椅子上将眼睛一闭,一副烦透了的模样。
绿叶上前一把扯了三人往外推去:“快些吧,难道让我家亲兵动手才能请你们出去?”那李瑾的妾室当时就吓得惊叫起来。
这与男子推搡可是要难看,崔四娘后半句话噎在嗓子里,跺跺脚,到底不敢再做停留,急急带着人走了。
阮小七看着谭雅笑道:“我以为你还得跟她歪缠一阵,你怎么不等她说完再发火?”
谭雅睁眼白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你虽见多识广,却并不知道女子吵架,不是赢了才痛快,是让对家憋死那种才快活。”
阮小七笑笑点头,的确有理,那崔四娘噎得小眼睛睁老大。
谭雅喝了口水,接着道:“再说,刚才突然心烦起来,怎么看她都闹心,不耐烦和她逗下去。想她也不敢怎样,所以我又何必委屈自己。”
阮小七沉吟一回,知道谭雅之所以敢这样,无非是因为现在她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