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闲暇时,经常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发呆,一坐就是半天。除非有附近的小孩子为了馋嘴,到他的跟前讨巧卖乖,才忘了满腹的心事。
诺雅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找到了薛老头的家,他正在院子里吃晚饭。屋子里连个油灯也不点,坐在外面,一个是透亮,再一个心里也不闷。
他还在想着那天玉鼎节上见过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他想,若是她就是自己那个徒儿该有多好。最起码,她回来看自己了,而且有出息了。
还有,她说自己失忆了,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也就是说,这多年都没有见到她,是有原因的,并不是自己看错了人。
他这样安慰自己,记忆又一次鲜活起来,她每次都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像粉团一样讨人喜欢,脆生生地喊自己师傅,说她叫“诺儿”,一诺千金的诺。又总是一身男孩子的打扮,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他,究竟是男是女?
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放下手里的碗,转身回了屋子,从屋角那口樟木箱子里翻找半天,翻找出一样东西,走出来,在月光下端详。那是一把竹子做的勺子。最初他教她学用萝卜雕花的时候,她送给自己的礼物。
勺柄是一个女娃的样子,梳着双丫髻,裙摆展开,做了勺身。勺子已经仔细打磨过了,特别光滑。他舍不得用,一直用帕子包裹了,放在衣箱里。年岁久了,有些干裂。
他想,那时候自己还在嘲笑那娃儿怎么雕了个女娃娃送人,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过,她可能就是个女娃娃呢?
“师傅。”身后有人故作平静地唤他。
薛老头以为是幻觉,不以为意,继续端详手里的勺子。
“师傅。”第二声就有些哽咽。
薛老头诧异地转过身。白日里见过的那个少年已经跪在了他的跟前。
他一动不动,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师傅,诺儿不孝,让您担忧这么多年。”
薛老头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自己心里的希望好像成真了。
“我不是你师傅。”他冷冷地拒绝道,心里却融化成一汪水。
诺雅跪在地上,眼睛里的泪倒影着月亮的亮光,嘴角上却挂着笑:“师傅,诺儿对不起您,诺儿回来不是乞求您的原谅,诺儿只是想回来给您磕个头,看看您老人家。”
薛老头抬起脸,让月亮晒干了自己眼角的眼泪,才转回身:“看完了,你就可以走了。”
“师傅还在怪诺儿是吗?”
倔老头顿时火冒三丈:“难道不应该吗?你不辞而别,一走就是**年,杳无音讯。这两三年来,偷摸几次送银两给我的,都是你吧?你每次回来不声不响,留下东西就走,连面都不见一个,我老头子不应该生气吗?我是差那一点银子吗?”
☆、第五十章 打哪来的徒弟女婿
诺雅点点头:“应该,应该!都是诺儿的错,诺儿只是不知道究竟该怎样报答师傅的大恩。”
倔老头不吭声,依旧有点别扭,他想,若是她再给自己磕个头,央求一声,自己就原谅她。
诺雅果真向着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挺响的:“可惜,诺儿还有要事在身,不得不走,等我从洛阳回来,若是诺儿还活着的话,一定回来看师傅。也有可能,......诺儿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师傅您自己好好保重。”
薛老头将自己手里的竹勺向着她的头上砸过去:“既然是打算去送死了,还到我这里做什么,多此一举,我原本就已经当你死了!”
诺雅并不躲闪,那勺子砸在她的头上,落在地上,顿时摔裂成两半。
“师傅。”诺雅委屈地软软糯糯地叫。
“滚!滚远点!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薛老头暴跳如雷。
诺雅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有说,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出了薛老头的院子。
薛老头又忍不住后悔,不知道自己究竟别扭个什么劲儿。慌忙追出院子,眼睁睁看着她瘦弱而又倔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幕里。然后回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竹勺,用袖子擦去上面的尘土,暗骂自己:她一个姑娘家,看起来孤苦伶仃的,走南闯北,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自己怎么脾气就这样暴躁,不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就不由分说地将她赶了出去。
薛老头这次真的后悔了,尤其是他第二天听到了有关慕容山庄里的传闻,他才第一次将自己徒儿当年的突然失踪与慕容山庄的惨案联系起来。他在自己屋子里一连躺了一天一夜,唉声叹气,肠子都悔青了。
直到几个黑衣人毫无征兆地闯进了他的屋子,将雪亮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阴狠地问:“老头,老实交代,慕容诺去哪了?”
薛老头眼皮一翻,看了那说话的人一眼,气定神闲:“谁叫慕容诺?”
“少装傻!”黑衣人的剑又逼近一分,渗着寒气。
薛老头想,多亏自己现在是躺在床上,否则,怕是就浑身瘫软了。虽然自己一辈子玩菜刀,但是终于比不过别人手中的剑。
“不认识!”老头闭上眼睛,显露出不耐烦。
旁边一人制止住了同伴的动作:“就是那日在玉鼎节上替你出头的那个年轻人,有人说,她是你的徒弟。”
老头眼睛睁开一条缝:“你说她呀,她早就出城走了,走了两天多了。”
有人从屋角翻出那把御扇,递给说话的黑衣人看:”果然回来过,老实交代,你把她藏在哪里了?”
老头摇摇头:“御扇她根本就没有带走,带走的只是一个黄绫扇套而已,就是为了转移黄德兴的注意力。”
黑衣人再也没有了耐心:“我数到三,若是你不肯说,那就别怪我们不给你活命的机会。”
老头闭上眼睛,一副破釜沉舟的决心:“既然我说了你们不信,那我何需浪费唇舌?”
终于恼羞成怒,黑衣人冷冷地道:“一,二......”
三字还没有出口,他的喉中突然发出怪异的声音,就像是母鸡打鸣,被卡在喉咙里一般。
他的同伴吃惊地看过去,才发现,他的喉尖插了一根竹筷,已经有鲜红的血汩汩地冒出来。
几人大骇,齐刷刷地向着窗口看过去。这时候,他们的身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也是浑身黑衣,一身肃然之气。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