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雅的心里一惊:“阁主的尸体,也要尽快火化,千万不要被人传扬出去,以免生出事端!”
百里九缓缓一笑:“现在恐怕已经化成灰烬了。”
“我明明听到你是交代侍卫们好生看管的。”诺雅有些惊讶。
百里九邪魅一笑:“人在江湖混,像你这样笨怎么可以?好生看守的,不过是别人的尸体而已,我已经暗中命元宝调换了。”
“你早就怀疑了?”诺雅气鼓鼓地问,感情折腾半天,自己这是班门弄斧吗?
“我以前又没有见过他,哪里能未卜先知?我只是担心,我们里面有内奸,再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给你招惹麻烦而已。”
诺雅白了他一眼:“果真就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事实证明,百里九的做法是极对的,他进宫将前因后果告知楚卿尘之后,刚刚回到将军府,还没有来得及歇口气,阁主被诺雅所毒杀的消息就不胫而走,竟然传扬到了依旧被关押的杀手那里。
此事百里九已经交代过严密封锁消息,没想到仍旧被泄露了出来,印证了诺雅的猜测。看来,此人的势力不容小觑,竟然能将手伸入到朝廷的监牢里。
被关押的杀手生还的希望突然被扑灭,顿时情绪激动,义愤填膺地吵嚷着要诺雅给一个说法,甚至差点闹出暴动来。
多亏了百里九深谋远虑,牢中消息又闭塞,众杀手也只是耳听为虚。诺雅将几个颇有名望的杀手押解出来,亲眼见过那具假冒的死尸,确认并非是阁主,又百般遮掩,方才暂时将暴动勉强压了下来。否则,后果果真难以估量。牢中那些杀手不足为虑,关键是没有被拘押,逃亡在外,始终保持着观望状态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隐患。
一念堂。
安若兮正坐在床边上绣腰带,一针一线,极是认真。
一念堂的确是太寒酸了,她住的房间又狭窄,连个摆放条案书桌的地方都没有,绣花的时候,只能坐在床沿上。那条腰带马上就快完工了,是传统的平步青云的绣样,阵脚细密,绣工精致。
院子里,几个丫头又在叽叽喳喳地闹腾。这个慕容诺是野性子,教出来的丫头也没规没矩,围拢在一起,就跟一窝麻雀似的。哪里有她浮世阁一成好,下人们遵规守矩,只要是她在的时候,就屏息敛声,大气也不敢出。
心里是这样想,但是耳朵仍旧会忍不住支楞起来听,权当是解闷。
那些丫头们不是在谈论府里的闲言碎语,而是经常会眉飞色舞地议论一些府外的事情,也有一些打打杀杀的江湖趣事,都是从慕容诺那个女人那里听来的,很新鲜有趣,令人忍不住捧腹大笑,也有的荡气回肠,令人感慨唏嘘。
她能听得出来,丫头们对于江湖上的事情极是向往,很向往那种飞檐走壁的功夫,与快意恩仇的侠士风范。听说那个桔梗和暮四还在跟元宝在偷偷地学功夫,把自己累得像只虾米似的,床都爬不上去,被几个丫头嗤笑。
学功夫哪里是那样简单的事情?安若兮听着听着就晃了神。她曾经也做过这样的梦,从说书先生的折扇上延伸到自己的梦里,一马一剑走江湖,快意恩仇酒一壶,不过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自己还没有完全懂事的时候就已经被狠狠地扼杀,夭折在一个男人的手里了。
那个男人带了满脸褶子的刘妈妈到自己跟前,说:“以后,你就要听她的话,她让你学什么你就学什么,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安若兮那时候不懂,抬着懵懂的脸看看那个男人,又看看自己的父母:“爹,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换来的,是爹爹凶狠的一巴掌:“因为,他是你的主子。”
安若兮叹口气,突然有些羡慕起慕容诺,虽然背负了那样沉重的东西,承受了非人的磨难,但是,她活得肆意,闯出了自己的天下,拥有了那么多人的疼宠。是自己穷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
院子里的丫头们停止了叽叽喳喳的议论,莺声燕语地齐声请安。
是他回来了。安若兮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窗前,从窗户里向外看。她每次都是站在那里,看着百里九器宇轩昂地从院子门口进来,轻快地,目不斜视地走进别人的屋子里。
☆、第九十章 相思了无益
每每这个时候,安若兮总是会想起她与百里九的第一次初见,虽然只是别人刻意的安排,她仍旧会觉得美得不像话,刻骨铭心。
那时候百里九一袭红衣坐在正襟危坐的众皇子中间,挺秀飞扬,眉眼风流,一身狂放不羁的气度,正是说书先生惊堂木里衍生出来的红衣侠士。
她在那场宴会上一鸣惊人,用自己十几年来的刻苦轻而易举地收获了在场所有宾客的赞誉。惊鸿翩跹时,手中的桃枝好巧不巧地抛落进他的指尖上,他冲着她邪魅一笑,指尖轻轻一弹,花瓣零落,飘飘洒洒。
那时候,她只知道桃枝夭夭,芳心暗孕,却不知摧花零落,自是无意,到如今只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安若兮轻叹一口气,一时间心里满是惆怅与酸楚,不觉出了神。
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她惊诧地转过头,有片刻的晃眼。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正一脸怒气站在门外,盯着她的眸子里,几乎喷出火焰来。
“九爷?”
这是她搬进来以后,百里九第一次到她的屋子里来,她心里有些酸,有些甜,有些惊,另外看着他的脸色,又有点受宠若惊。缓缓地绽开一抹笑意,她转身面对着他,敛衽行礼。
百里九不说话,径直进来,闭了身后的屋门。
在那一刻,安若兮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好像无端就生疏了起来。
“九爷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她一噎,好像的确是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地让座:“九爷您坐。”
可是往哪里坐呢?这间屋子里太寒酸,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能坐的也就只有两个锦墩,还是从浮世阁里搬来的,再多了,也就没有地方搁了。
安若兮突然就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打入冷宫里的妃子一般,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宠幸有些手足无措。
她把锦墩搬过去,又觉得不妥,这哪里是男人家坐的东西?她赶紧转身把床上的针线簸箩收拾了:“要不,九爷坐在这里吧?”
百里九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突然就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哪里不一样了。从她搬进一念堂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也没有在自己跟前出现过几次,不张扬,不生非。
他同诺雅是一样的想法,所以满心提防,从未正眼打量过安若兮几次。今日她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竟然也不像以往那样,举手投足都是魅惑。相反,她沉稳了许多,尤其是那种局促不安的宁静,往往更会令男人生出怜惜的心思来。
他心里的怒火降了降,冷冷地道:“罢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安若兮有些失望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起身来:“九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
百里九清了清喉咙:“你为什么处心积虑地非要搬进一念堂?”
安若兮袖子里的手忍不住一颤,紧张地绷紧了身子,不敢抬头与百里九直视:“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