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就是青楼里出来的,合情合理!”
孙石进恼羞成怒,就有些口不择言。话音刚落,眼前一花,好像是人影一闪,“啪”的一声,他就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嘴里一股咸腥的味道,“呸呸”吐了两口,“叮铃”有东西掉在船板上。
“你好像是骨折了。”诺雅从怀里摸出帕子,擦擦手,然后丢进水里,好心提醒。那孙石进铁定是个贪官,打个耳光都能揩一手油,太恶心了。
孙石进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牙齿掉了两颗,“嗷”的一声就叫了起来:“你竟然敢打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好大的架子。
诺雅冷声道:“打你也是应当应分。我父亲好歹也是皇上追封的赵郡候,九爷又是皇上义子,你见了我们不下跪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屡次出言不逊。今日若不是看在你曾是九爷下属的面子上,可就不是掉两颗牙这样简单的事情了,最起码给你松松骨,来一个全方位的骨折。”
皇上对于慕容城的追封也只是一个名义,但是诺雅向来会扯虎皮当大旗,用来为自己谋福利,这小子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
孙石进这一巴掌挨得冤,但是还真不能对诺雅怎么着,更何况今日确实弄巧成拙了,非但没有捉到百里九的把柄,反而被反咬一口,这是真正的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羞恼地挥挥手:“撤!”
船队纷纷向后,然后调转船头,一会儿功夫就散了一个干净,只余她和百里九的采莲小船荡漾在空旷的湖面上。
诺雅跳脚扯着嗓门嚷:“孙统领再来消遣可千万不要带这么多弟兄,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人多势众比较威风,但是招妓这种事情是不好群起而攻之的,小心这里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们都生你的气!”
百里九扯扯她的袖子:“好了夫人,消消气,注意形象。”
诺雅转身掐着腰道:“九爷不是说我是河东画舫的吗?自然是要名副其实才是。”
这是要秋后算账来了,百里九嬉皮笑脸道:“夫人如今这个样子哪里像是画舫的胭脂红粉,活脱脱就是一个凶神恶煞的老鸨,那孙石进胆量还真是不小。”
诺雅低头看看自己,是有点掐腰横眉的茶壶架势,自己也忍不住展颜一笑:“楚卿尘怎么会任命了这样一个草包做巡城侍卫统领?难道军中无人了么?”
“他自然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百里九笑笑,弯腰捡起船桨,提议道:“如今全都散了,正好清净,我们去采荷花和荷叶去,明日早起熬荷叶粥清清肠胃里的肥油,也正好败败火。”
诺雅也正是眼馋那丛荷花里肥厚的莲蓬,自然没有意见,就是坐不惯这种扁舟,重心不稳,有些害怕,只能安生地坐下。百里九自己荡浆,寻挤挤挨挨的荷花丛中去了。
夜色已然已经深了,皓月当空,在湖面上洒落一湖碎银。湖面逐渐平静起来,远处岸上不时飘来的丝竹声令清凉的初秋夜愈加幽静。
岸边有夏虫唧唧的鸣唱声,应和着,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腾起水花的声音。心没来由地静了,一扫适才的烦躁。
百里九索性丢了船桨,任小船在湖面上随波逐流,穿行在亭亭净植的荷花丛中,那荷叶与花密密交织,掩藏了小舟与人,看不见踪影。两人坐在舟上,不时有香甜馥郁的荷花被船尖分开,受到船舷挤压,然后又倏忽弹回去,如丝绒一般细腻光洁的花瓣拂在诺雅的脸上,有些痒。
这些日子,两人殚精竭虑,都累了,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前夕,怕是难得再有这样的宁静。
诺雅剥了莲子吃,纤手灵巧地上下翻飞:“若是有酒就好了,清风就酒,你我也附庸风雅一次。”
百里九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摸出一壶酒,递给诺雅:“还好适才顺手牵羊,拿了一壶。”
诺雅抬起手腕努力凑过去接了,不敢有太大动作。这小船的确不是好驾驭的,左右摇晃,令她不得不小心翼翼。
“阿九,你说蕙夫人这一辈子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福?”她采了手边的荷花瓣,将酒倒进里面,捧着凑近嘴边轻酌,突然停下来冷不丁地问。
“怎么突然就想起来问这个?”
“皇上那般宠着她,虽然没有名分,但是这一辈子应该活得也值了吧?而且,她还教养出那样优秀的儿子,全天下的好处都被她一个人占了。”
“如果你羡慕,你也可以啊。”百里九听她莫名感慨,有些吃味地揶揄。
诺雅瞪了他一眼,继续喝酒:“这不是已经上了你的贼船了么?”
他嘻嘻一笑:“总有一天,你会庆幸我把你捞了上来,否则跌落进水里,后悔都来不及。”
诺雅不屑地撇撇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如今事情还没有定局,究竟最后结果如何,谁又能知道呢?”百里九歪倒在船厢里,看天上的月,意味深长地道:“楚卿尘想要继位,可不是一纸圣旨那样简单的事情。否则,皇上就不用急着在自己有生之年传位给他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安好心的荷塘泛舟
“你是说太后当年留下的遗诏吧?”诺雅问。
百里九点点头:“皇上即便为楚卿尘铲除了他登基路上所有的障碍,若是大臣们拿出这件事情说事,那也很麻烦。听说镇远侯已经接连上过三道奏章,旧事重提。”
“镇远侯向来偏安一隅,怎么竟然也淌起浑水来了?就不怕触怒皇上吗?”
百里九摇摇头:“云南如今可谓兵强马壮,皇上想要动他,可不是当年那般简单。”
“当年?难不成还有什么故事?”
百里九点点头,不答反问:“侯爷乃是皇上的亲兄弟,你可知道,他的封号为何不是王爷而是侯爷?”
“我也曾经好奇过。”
“因为镇远侯与楚卿尘一样,虽然贵为皇子,却出身卑微,他的母亲不过是太后身边的一名婢女。所不同的是,她没有蕙夫人那般受宠,只能对太后忠心耿耿,一辈子忍辱负重。太后又是等级尊卑看得极重的,皇上登基以后,赏了他一个侯爷的封号,已经是太后开恩了。”
诺雅忍不住唏嘘:“皇家里的出身竟然这样重要,怪不得皇上百般拉拢你,怕是最开始什么所谓的‘十全十美’,收你为九皇子,也都是高瞻远瞩,为了给楚卿尘将来登基寻找助力,还说自己不偏心。”
“嗯,所以今日我才那样大胆,跟皇上讲起条件来。否则哪日他楚卿尘登基,再放你不下,日日要死要活的,皇上心疼他儿子,果真过河拆桥,寻个由头把你接进宫里怎么办?我岂不要打一辈子光棍?”
诺雅“呵呵”地开心笑:“你若是果真一辈子不娶,我必然亲手给你盖一座贞节牌坊。”
“那你呢?我以为你会宁死不屈,为九爷我殉情的。”
“我怎么会那样没出息,吊死在你这一棵歪脖树上?自然是嫁给他楚卿尘,美死他替你报仇。”
“你敢?!”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向来气死人不偿命,谁娶谁倒霉。”
她嬉笑着将壶中酒仰头就往嘴里倒,百里九气得牙痒,身子歪了歪,小舟立即摇晃了几下,诺雅就觉得在船上好像失重一般,吓得手一抖,那甘冽的酒液偏了方向,洒了一身,前襟处皆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