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雅有些犹豫,她知道,百里九放不下对家国的责任与使命,不会果真撂下摊子一走了之,但是,他仍旧略有介怀自己与楚卿尘的过往,她作为妻子,还应当照顾百里九的心情。
登基的日子终于到了,因为皇上仍旧健在,只是退位,所以登基大典的仪式还并不那样繁琐。楚卿尘晨起就被一群宫人包围着,像个傀儡似的,任由礼部大臣指挥摆弄,里三层,外三层地层层穿戴,一丝不苟。
他低头打量自己的装束,这就是天下人仰视的权势,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黄袍加身,金黄璀璨,流光溢彩,胸前的金龙腾云驾雾,流溢出鄙睨天下的傲然。就连足下登的九龙盘锦靴都熠熠生辉。
如果是诺雅见到自己这一身装束,会怎样的反应?会不会笑话自己活脱脱像一只金光灿灿的金元宝,还是也像世人那样膜拜?会不会流露出一瞬间的迷恋,就像那日在城中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她痴痴呆呆地看着自己,眸中满是惊艳。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惜他赢了百里九的初见,却输给了他的死缠烂打。若是自己不会那样君子风范,霸道一些,告诉小九:“这个女人,我要了!”
就荒唐那么一次,霸道地将诺雅留在自己的身边,不让她跟随百里九回将军府,后来,所有的一切都会逆转。毕竟,那时候,诺雅心里还没有百里九,百里九的心里也没有诺雅,是他,先将那个女人装进了心里。
若是他能够自私一些,放下自己的架子,不用那样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心迹,早些告诉诺雅:我喜欢你,她就不会将自己对她的情有独钟当做是欣儿的委托,不会误会自己与锦娘的关系,她会不会同样情愫暗生?
他站在宫中圣坛脚下,沐浴在初升的阳光里,一身明晃晃的金黄仍旧会令他不时地恍惚。
宫人打断了楚卿尘的思绪:“殿下,祭天仪式开始了。”
楚卿尘叹口气,小心地将思绪封存,抬头看天,天是蓝的,天下将是自己的,而自己却是灰色的。
当鼓乐齐鸣,他收敛起所有的回忆,意气风发地一步一步迈上祭天的圣坛,焚香,三跪九叩,然后是祭祖,再次三跪九叩,再然后,先皇将金灿灿的九旒冕郑重地戴在他的头上,然后将沉甸甸的传国玉玺递交到他的手里,满怀欣慰与自豪地打量他,珍而重之道:“卿尘,我把家、国、天下全部托付给你了。”
金凤颁诏,百官齐贺。
楚卿尘站起身来,缓缓转身,在飒飒秋风中,傲视天下,气吞山河,风华倾城。
文武百官皆不敢仰视,只觉气度逼人,莫敢不从,恭敬朝拜,三跪九叩。掌事太监宣读颁恩诏,犒赏百官,大赦天下,然后是册封后宫。
楚卿尘至今未娶,他身旁的位置是空的,也没有妃子可封,但是迟早,他的身边,身后,将满是姹紫嫣红,莺莺燕燕,他也会为了拉拢朝臣,册封他们的女儿,夜里在众妃勾心斗角的期盼里,翻她们的牌子,然后雨露遍洒,繁衍皇家子嗣。
曾经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许给了别人。
后宫唯一的一道册封恩诏,是给诺雅的。一直就安安静静地躺在礼部的香案云盘之上。
百里九没有来,楚卿尘有些奇怪,他如何就能沉得住气,对于诺雅的册封仪式不闻不问?听任自己对诺雅的册封而不以为意?
楚卿尘端坐在龙椅之上,不说话,目光幽邃如深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大臣全都屏息以待,大气也不敢胡乱出一口,眼观鼻鼻观心,数百人雅雀无声。
掌事太监小心翼翼地近前,试探着问:“皇上,这下一步”
楚卿尘站起身来,俯瞰脚下,风驰站在远处,冲着他摇摇头。
百里九果真是没有来,难不成今日这出戏黄了?
他赌气想:百里九,你今日若是果真不来,我楚卿尘就立即篡改这道提前拟好的旨意,改封诺雅为后!让你追悔莫及。
楚卿尘沉声吩咐道:“宣慕容诺。”
太监得令,拖着长音一声传唤:“宣慕容诺!”
百官纷纷倒吸一口冷气,惊讶地扭头望过去,果真是慕容诺,着了一袭金线锦绣海棠色宫装,头戴七尾侧凤簪钗,垂肩流苏,明月珰环,略施桃粉,点绛描黛,风姿绰约,步步生莲。
众大臣只听闻慕容诺假传圣旨,被严御史弹劾,然后楚卿尘派人将她请进了宫里,随后将严御史调离京城,远赴湖广。而百里九曾撒泼使赖,守在宫门口都无济于事,哪曾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一身盛装,头上还带着凤簪。
众臣终于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纷纷猜度着皇上的用意。大家心里都有一样答案,只是没有敢说出来,自惹祸端。
强抢臣妻!
是的,先皇曾经御笔亲封,这慕容诺乃是百里府的侧夫人,而且,如今听说已经身怀六甲,她是百里九的妻子,这是大楚人尽皆知的事实。皇上难不成是旧情难忘,做出这种强抢的事情来?
吉乐声里,慕容诺犹如闲庭信步,目不斜视,径直沿着台阶攀沿而上。她微凸的小腹遮掩在宽大的流云衣袖下,裙摆在脚下缓缓荡漾,滑过一道又一道优美的弧度,绽开一路圣洁的莲花。
楚卿尘俯瞰着她,望着她一步一步向着自己缓缓走来,雍容华贵,美艳绝伦。
这是他心底最大的愿望,属于两个人的册封仪式,越走越近,最后相遇在举众瞩目的圣坛顶端,他缓缓伸出手,握住她,心愿就圆满了。
楚卿尘抬起手,明黄色的衣袖滑过他修长如玉的指尖,伸向诺雅的方向,唇角微微绽放出绝代的风华。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上掉下个百里九
诺雅抬头,离楚卿尘不过只是数步之遥。那双曾经在她无助的时候,给过她温暖与帮助的手近在咫尺。
她停下脚步,现在,已经是最好的距离。
一阵突如其来的鞭炮声忽然炸响,好像是点燃了全部的引信,一瞬间鞭炮齐鸣,围绕着皇宫,此起彼伏,犹如海上突然掀起的风暴,惊涛拍案。然后震耳欲聋的喜乐声响起,唢呐声,还伴有杂乱无章的敲锣打鼓的声音,再侧耳仔细听,好像还夹杂有敲碗打盆的响动,溃不成调。
这是谁这样大胆,竟然在宫墙附近扰乱皇宫清净?尤其还是在皇上登基的日子。
礼部尚书与侍郎气急败坏地呵斥太监,赶紧出宫查探,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楚卿尘伸出的手虚空握住喧嚣的空气,蜷缩起来,收拢进袖口里,苦涩一笑。
“小九终于沉不住气了。”楚卿尘低头对诺雅云淡风轻地调侃:“不过,他不接门口侍卫手里的虎符,想要进宫将你接走,怕是就没有那样容易了。今日风驰在宫里布下重重重兵,提防的就是他。这虎符,你们是接也要接,不接也要接!”
“咱大楚的祖规,驸马爷可是不能参政的,你倒是放心,将兵权都交给他。”
楚卿尘抿抿唇:“小九说他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千金不换,给个皇帝也不做,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诺雅也是无奈一笑,这个百里九就是狗肉上不得席面,上次去竹园找自己就敲个破铜盆,叫嚷着收破铜烂铁,别人不要的大姑娘小媳妇,这次又寻了些什么人乱敲一气,闹腾出这样的动静来?难不成是带领着城郊花子狗一群小乞丐来皇宫敲盆打碗地要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