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实在顽劣,怠慢皇叔了!”桓温歉然道:“皇叔贵人事忙,时间也金贵,不如改日再见?”
“不妨事不妨事!”司马昱连忙道,生怕桓温不让他见桓姚,“元子若有事务要处理,不必顾忌我,自去便是。也无须打扰七娘子雅兴,叫仆从领我去园中寻七娘子即可!”
司马昱态度放得如此之低,桓温心中暗自得意于自家七女的魅力,但还是顾着礼数,没应允让司马昱单独去找桓姚,而是先派出了数名仆从,在花园中确定了桓姚所在的位置,然后再回来禀告。
待两人都喝了两盏茶后,仆从这才确定了桓姚的位置,前来回禀。
司马昱急不可耐,便一路兴冲冲地和桓温一起去了桓姚所在的花园西边的落日亭。
虽说已经是金秋,一路上的树木葱郁,倒和夏日别无二致,只是如今开的花不同。园子西边如今的菊花开得正好,大片大片的金黄色,就如这秋日正午的阳光一般灿烂。
桓姚今日一身绿色的灯笼袖裙装,看着甚为清爽,倒像夏日荷塘里一株亭亭玉立半含半开的荷花,荷叶盈盈,含着露珠,花色娇嫩姿态妍丽,娉娉袅袅,叫周遭的一切都沦为了陪衬。
除了桓姚和随侍的一名女侍之外,亭中还有一位身材高大的青衣男子,约摸二十来岁,五官坚毅,双目如隼,看神态与桓姚颇为亲密。司马昱倒并未多想,因为此人的形貌,一看就与桓温有七分相似,身份不言而喻。
“阿式,七女,快见过会稽王。”桓温道,桓歆和桓姚闻言,双双向司马昱行礼。
司马昱忙叫两人起来,不好表现得太直接,一来就和桓姚搭话,因此,先对桓歆道:“三郎君何时回的建康,历来听闻三郎君战绩赫赫,倒是第一次见到本人,果真是英雄少年,一表人才!”虽说如此,视线却落在桓姚身上根本移不开。
“大王过奖!”桓歆只是做了个客气的样子拱了拱手,脸色却有些阴沉,上前一步挡在司马昱和桓姚之间,阻隔了他的目光。同为男子,他太清楚那样的目光中所蕴含的意味。被别的男子如此觊觎地看着他心爱的女子,他心头很是不快。
司马昱有些尴尬,桓温见状,出面解围:“皇叔勿怪,七女前些年都与她三兄在江州,两人自来亲厚,是以三郎对这幼妹有些维护过头了。”
“岂能见怪,三郎君仁厚,友爱姊妹,当为天下儿郎楷模!”司马昱的好话是不要钱地往上堆,桓歆的战绩威赫朝廷,而且此人对桓七娘子也算有一半的抚育之恩,他的话必然对桓七娘子颇有影响力,比起桓熙桓济,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大舅哥,自然要搏个好印象。
不过,桓歆冷淡的样子让人有些望而却步。而司马昱的注意力也一直在桓姚身上,心中迫不及待地想听桓姚对自己说上一两句话。
于是,他很快就抛开桓歆,绕到桓姚的画板前,点评起了桓姚的画,“这菊花真正是惟妙惟肖宛若实物,黄蜂为点睛之笔,整幅画都因此平添生气,灵动之处仿若身临其境!”说完,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看向桓姚,“七娘子,比之以往,画技又精进不少!”
桓姚听他说得还算言之有物,倒没避讳接话,说了些这幅画的一些缺憾,然后道:“这些年闭门造车,固步自封已多时,当不得大王称赞。”
今日她在此作画,听得桓温主院的仆人来说,传郎主的命令,让她暂时不要离开,在此等候着。她本以为桓温找她有些什么事,却不想,他竟是带了司马昱来。虽然面对司马昱痴迷的目光有些心头不适,但就凭他的身份,也是不好得罪的。况且,说不定桓温打着什么主意呢。此时倒也无暇深想。
“七娘子过谦,昱纵览画坛多年,这整个晋朝,构思、意境、画技都比得上七娘子的,不超过五人。七娘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已是天资过人,不必太过苛责己身!”
没说得几句话,桓歆便跟桓姚说:“时辰不早了,你平日要午休,也该回去了。”转头又对司马昱道,“七妹身子弱,一日作息都乱不得,大王见谅。”
如此,司马昱虽说非常不舍,却也无法反对。桓温本就有心让桓姚吊得司马昱欲罢不能,自然也乐见其成,并未出言阻止。
桓歆对桓温的意图暗生疑窦,送了桓姚回去后,立即派人去打探了消息,得知桓温要将桓姚许配给司马昱时,暗恨不已。一只脚都踏进棺材的老匹夫也敢肖想他的姚姚!
只可惜,如今他的实力还不够强大,不过,这些人早晚有一天要清算。
如今,他能做的却只有尽快带着桓姚离开建康。与意气之争相比,他更不能忍受桓姚另嫁他人,也不想和她分离。却没想到,命运正是如此弄人。
第89章 重阳宴
重阳是数九之日,在此时,属于一年中十分重要的节庆,每年的这个时候,皇帝都会大宴群臣,而太后也会在同时同地设宴款待来自于高位大臣、王侯伯爵和世家的女眷。
桓歆虽然反对桓姚去参加宫宴,这一日桓姚却还是去了。他在建康不像在江州一样可以掌控全局,桓姚一意坚持想去见识宫宴,他是无法左右的。毕竟桓姚不比别的什么人,他不能对她使手段。
如此,便只能纵容了。虽然会造成一些麻烦,他也总是能收场的,不过是要多费些功夫而已。
建康附近并没有高山,但为了迎合登高的习俗,重阳宴还是选了一个极为宽敞的丘陵顶作为设宴地点,美其名曰望龙山。因此,重阳节的宫宴,虽名为宫宴,其实并非是在宫内,而是在建康城郊外。
重阳宴为求数九之阳的吉兆,都是在正午开始的。这一日从大清早开始,建康城的权贵世家们,便纷纷乘着牛车前往西郊了,望龙山底下,可谓车水马龙,华盖云集。
车一般是停在丘陵下面的平地上,贵族们象征性地走几步爬上“山顶”。桓府的牛车一到,便引起了现场的高度关注。牛车一共三辆,当是桓府的三位未婚小娘子都来了。
桓六娘和桓八娘常年在建康,大家都是见惯了的,众人瞩目的是那桓七娘子。
桓七娘子其人,传闻很多,比如数年前的九岁圣手,比如去年在荆州一月之间数十人求娶。传闻虽多,却几乎从来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上次人们纷纷揣测,才回建康的桓七娘子会去参加中秋宫宴,后来听她的姊妹说,却是小有抱恙,没能成行。
对于外界才高貌美的传闻,桓温虽然话说得谦逊,却从未否认过。不过,桓温的好面子大家也是知道的,对此纷纷持保留态度。要知道,在这才高二字上,数年前的桓公可不就大大出丑了么。
桓姚一下车,隔着羃离就感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过,她并不在意,只是带着知春,和两位姐妹一起慢慢朝前走去。
“桓八!”后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比桓姚小一岁的桓八娘驻足,显然,这是她所熟识的人。
桓姚也跟着回身,见是一个长着圆嘟嘟娃娃脸的少女,浓眉大眼的,有几分天真可爱的味道。对方并没戴羃离,这一路上所见的小娘子们,倒也不是所有都戴的。
“阿午,你来了!”桓八娘对少女的态度甚为亲昵,一开口叫的就是对方的昵称,接着,给桓姚和少女分别介绍了对方。
李家五娘子李午,其父是正四品的京畿校尉,虽然来时做过功课,桓姚一时间脑海里还是乱糟糟没理清楚。桓温也正是考虑到她回到建康的时间太短,是以嘱咐六娘和八娘在一边提点着她。
两人相互见过了礼,李午心直口快,道:“听闻桓七娘子是个大美人,好想看看你的样子!”
对方这天真无邪的语气委实让人讨厌不起来,桓姚笑着道:“待进了场,你自然就能看见了。”
“哼,遮遮掩掩,一个武将家的,再怎么学也学不来我们士族的风雅!”此时,旁边的一个带着羃离的黄衣少女有几分刻薄地道。
说完,还不待桓姚几人有所反应,便直接挤开她们往前走了。
桓姚远远听见另一个少女劝道:“阿宁,你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虽是劝导,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起先那个讥讽她们的少女回道:“就是看不惯,说是什么一家有女百家求,也不看看他们桓氏那一家子,歹竹能出得了好笋么!别到时候揭了羃离让人笑掉了牙。阿芷,你待会儿可得好好杀杀她们的威风!”
六娘和八娘平时虽和桓姚有点小九九,此时却是一致对外,六娘道:“谁杀谁的威风还不一定!”桓姚人不讨喜,脸长得可是比谁都讨喜。
桓姚在路上听她们细说,才知道刚才的那位“阿芷”便是建康城有第一美人之称的殷家九娘子殷芷。殷氏一族在朝中颇有威名,仅次于王谢二家与之前的庾氏,不过,在桓氏大权在握的今天,也渐趋没落了。再加殷浩和桓温的那段恩怨,如今的殷氏算是完全的反对派。
进入宴会场,已有宫娥前来将桓姚等人引到休憩的亭台去。
之前戴羃离主要是因为这一路爬上来是男男女女都有,为了避嫌。如今已经到了都是女眷的地方,桓姚等人自然就都在第一时间取下了羃离。
在场的人,除了桓六娘和桓八娘,几乎都看呆了。走到分配好的亭台上,里头的众人也是瞬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