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泓急着见到自家公子,急急忙忙冲到目的地,却发现眼前是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在月光下看来颓然地可怜,连屋顶都塌了一大片。他转头看向紧跟而至的靳凛:“你不会说错地方了吧?”
“没有,就是这里,千青伤得太重,无法移动太远,你家公子便就近找了这个地方。”靳凛一边说着,一边引着玄月进了屋。
“青青……”饶是这一路做足了心理准备,见到眼前场景时玄月还是惊呆了。
千青仰面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盖着尹听风的袍子,身上的蓝衫露了一些在外面,全是斑驳的血渍,干涸后的色泽在朦胧的烛火下看来如黑色的污浊,将她灰败的脸色衬得越发青白。
“这……这……”玄月按着胸口粗喘了几口气,忽然一把揪住旁边尹听风的衣领:“混蛋,你不是跟在她身边的吗?怎么让她变成了这样?”
尹听风的神情少有的沉凝,甚至有些悲戚:“对不住玄月师父,半个多月前她就跟天印走了,是我没看好她……”
“天印……”玄月忽然想起什么,松开手扑去千青身边:“青青,你师叔呢?到底是谁害得你这样?师父一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千青紧闭着双目,毫无反应。
玄月的脸都白了,想伸手去摇醒她,被尹听风伸手拦住:“别碰她,她的琵琶骨断了,一点小动静都会疼的死去活来的。”
“什么?”玄月震惊地看着他:“居然有人弄断了她的琵琶骨?”她勃然大怒,转身就要出门:“我要去找天印,问问他是怎么照顾人的!居然任由千青被害成这样!”
“师叔您别冲动!”靳凛连忙拉住她:“天印师叔内力没了,说不定遇到了更糟糕的情况啊。”
“更糟的情况?”一直没说话的折华坐在破庙的角落里,几乎没人注意到他瘦弱的身影,大概是觉得靳凛的话可笑,他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古怪声音:“你们天殊派尽出些笨蛋吗?难怪天印能骗得你们团团转。难道这一路的传闻还没听够?天印已经叛出天殊派,成了唐门的人了。”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啊,不对,应该说他本来就是唐门的人。”
玄月转头看他,没有驳斥,反而问了句:“你是谁?怎么会知道天印的过去?”
靳凛一愣,她这话显然已经承认折华所说的都是事实了。
折华低咳了一声:“我是折英的弟弟折华。天印此人我早就认识,早到他还在唐门时……哼,那时的他算什么东西,不过一只蝼蚁罢了,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只恨我当时没能除了他,留他如今祸害人间!”
“华公子!”靳凛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打断:“您没有真凭实据,最好不要血口喷人!”
玄月抬手阻止他,紧紧盯着折华:“所以你的意思是……是天印害了青青?”
“不是他还有谁?青青为了追他回头,几乎不眠不休,甚至趁我不注意悄悄去找他,不出几个时辰便成了这幅模样,你说这是由谁造成的?”折华有些激动,倏然站起身来,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掩着口坐了回去。
玄月说不出话来,转头去看千青,眼神沉沉浮浮,似明白了什么,又似不敢相信。
难怪天印会忽然对千青感兴趣,果然是有所图吗?
“靳凛……”她语气低哑地唤了一句:“写信给师祖,告诉他,我天殊派出了叛徒,并向他老人家请示……是否要清理门户。”
“师叔!”靳凛惊讶地看着她。
玄月的目光定在千青身上,隐隐有了泪光:“去吧……”
靳凛终究出了门,玄月在千青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的发:“乖孩子,你一定能熬过去的,你看师父保养得这么好,可不适合演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呀,对吧?”她努力地想笑一下,结果终是没忍住,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在千青染血的衣衫上晕出凄凉的哀伤……
※ ※
大约第三日的子时,千青醒了过来。
十分突然。
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仔细辨认许久才看出是在晚上,有人背对着她坐着,面前燃着一簇篝火。她终于回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感觉到了彻骨的疼痛,忍不住低嘶了一声。那人转过头来,相貌看不分明,模糊间觉得似乎没什么表情。
他问:“你醒了?”
千青不能说不能动,只能闭一下眼睛。
“你应该记得我的声音吧,我是段飞卿。”
千青又闭了一下眼睛。
段飞卿凑近了一些,俯下头看着她:“我早告诉过你天印不是好人,你现在相信了?”
千青这次没有闭眼,反而抽着嘴角笑了一下,尽管这会引起琵琶骨处的伤疼,却更能表达她的心情。
段飞卿的神情淡的近乎冷漠:“大概诸事皆有因果,你以前也不算什么好人,如今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尽力,也算是还了欠你的债了。”
千青并不明白他的意思,而他已没了说下去的意思。
“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什么话要交代么?”
千青于是明白,自己这是回光返照了。
段飞卿坐直身子:“顺气凝神,将气息压在喉间轻吐出来,减少震动,可以缓解你的痛苦。”
千青照着他的话做了,许久,终于说出句话来:“有话说……”
“说。”
“第一,告诉我师父,别替我报仇,这世上……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她出事。”
“好。”
“第二,大师兄……叫他离谷羽术远一些,我怕他有一日会被她害了。”
“好。”
“第三,折华,我不知道他是真是假,若是真,叫他和折英一起断了初家人的身份……好好生活;若不是,那就去死吧……呵,我如今最痛恨欺骗了……”
“……好。”
“第四……”她微微喘了口气,这才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力气:“我已记不起前尘过往,也不想在这荒诞的世上留下什么,我死后,草席裹尸,就地掩埋即可……”
段飞卿终于忍不住道:“没有话要对天印说么?”
“没有。”千青又喘了口气:“还请你最后替我感谢一下尹听风吧,他是唯一一个骗过我,而我不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