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蕴秀一边说着,一边好似又忆起了当时胆战心惊的那一幕,下意识的便用右手拍了拍胸口。
“这可真是巧了,你不说我还差点子以为你和圣上是约好了的呢。”
郑蕴秀急了,“哪里是约好的,我至今一次甘露殿还没去过,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真只是碰巧遇到罢了。”
裴嫊忍住笑道,“听说圣上昨日病了便取消了今晨的早朝,我先前还在纳闷,怎的圣上好好的不在寝宫养病,跑到梅园去做什么,原来啊——,”裴嫊故意拖长了音调,“是去和我们郑才人梅园偶遇去了。”
恼的郑蕴秀伸手便去扭她的嘴,“你这个促狭的,明明只是巧合罢了,偏你这张嘴说出来就让人恨的不行。”
裴嫊躲闪不过,急忙讨饶,两人笑闹了一会子,方才丢开手,整理鬓发衣裳,
裴嫊打开镜奁,对镜照了照,见发松钗斜,方拿起抿子来,郑蕴秀已上前接了过来,笑道:“我来服侍才人姐姐梳头。”
裴嫊从镜中看去,见郑蕴秀手若兰花,姿势曼妙地帮她抿了抿两侧的鬓发。
裴嫊看看她再看看镜中的自已,她现今整日宅在幽篁馆中,早已不作昔日明艳至极的浓妆,自然懒得再去描眉画眼,此时看着镜中她天生的一双水波杏眼,忽然心中一动,笑道:“阿秀,你瞧瞧这镜子里,咱们俩的眉眼倒长的颇有些相像呢?”
郑蕴秀听她这样讲,也细看了一回,见那镜子里两人都是长眉入鬓,秀如涵烟,明眸流波,柔若秋水,形如水杏。单论形状,果然是极相似的,便抿嘴笑道:“可见我这声姐姐可没喊错人。”
口里说着,手上又将裴嫊头上歪了的玉钗扶正,道:“姐姐可还满意?”
“帝京第一才女给我抿发扶钗,我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哪里敢不满意?”
“既然姐姐觉得我服侍的好,还求姐姐答允阿秀一事?”
裴嫊本就奇怪为何一向清高孤傲,自视甚高的郑才女方才居然有些讨好的帮她整理妆容,本想再调笑几句,却见她一脸郑重,忙从绣墩上立起来回身笑道:“不知阿秀要我做什么,我与阿秀素来交好,但凡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求姐姐千万别将今晨我与圣上在梅园偶遇之事讲出去,”顿了顿,又一字一句补道,“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裴嫊顿时恍然大悟,为什么之前云珍出去打探了一圈,只带回来弘昌帝卧病在床的消息,敢情是圣上下了封口令。要知道先前弘昌帝只要一和哪位美人有亲密接触,那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不消一刻钟,不等弘昌帝回到他的永安宫,后宫的其他女人们就都知道了,人物、地点、时间色色齐全。
看来,如果皇帝大人愿意,他也是可以一点绯闻都不传的。
裴嫊在心里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见郑蕴秀正双目清亮地望着她,便笑道,“你当我是个蠢的不成,我一从梅园出来就叮嘱跟我去的云香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至于我,便是没有圣上那句话,阿秀不来求我,我也早打定主意绝不会说出半个字去。”
郑蕴秀这才放下一直高高提起的心,她一离了弘昌帝就急忙来找裴嫊,生怕自已晚了一步,便会祸从口出。当下展颜笑道,“姐姐素来重诺守信,我自然相信姐姐。”
裴嫊忽然叠起双手,放在腰间,朝郑蕴秀福了福身子,笑道:“说了这么久,我倒忘了恭喜才人娘娘,今日偶遇圣上,他日定可得蒙圣宠。”
郑蕴秀不防她说出这么一句来,啐了一口,道:“胡言乱语些什么,不过偶遇这么一次,说了几句话,我烹了一杯茶给圣上,圣上能不能记住我还不一定呢!”其实她不光给弘昌帝煮了茶,还陪着他共进了午膳,只是这一节自然是不能讲出来的。
裴嫊笑道:“我这可不是胡言乱语,我一早就帮你卜了一卦的,总有一日,阿秀定会圣眷隆重。”
郑蕴秀见她摇头晃脑的,也忍不住笑道:“难不成你竟还是个半仙不成,且先说说在何处修仙,师从哪位仙师?”
裴嫊却只是摆手,“天机不可泄漏,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第26章 寻花遇雨一病生
转眼又到了人间四月天,后宫中的情势仍是和旧年相仿佛。德妃和裴允媛平分秋色,偶尔也有一些美人、才人、宝林被宣召到甘露殿去,但郑才人仍是一次都没有被宣召过。
看来,要么弘昌帝是对她一点也不上心,要么,就是上心的很了。
裴嫊这日午睡起来,立在檐下,看了一会儿天边云卷云舒,便带上云香,拎一只柳条编的花篮,步出西苑,往御花园的东南角行去。
此时正是栀子花的花期,她之前已命云香打探过,这栀子花除了在御花园东南处的含香亭开的最多外,在西北角处的芳林苑里也有不少,那里又是个少有人去的所在,最适宜她这等偷花之人前去大肆采摘。
除了寒梅清露,栀子香露便是裴嫊每年必做的另一样香露了。芳林苑中的栀子花树极多,花开的又极繁盛,不多时,裴嫊和云香便采了满满一篮子花。
云香便道:“才人,可够了吗?瞧着那边一朵乌云飘过来,当心过会子便要下雨呢,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裴嫊闻言抬头看了看天,道:“恩,再摘几朵,晚上回去清炒了吃,最是清香可口,再放几朵到米里一起煮,便连那粥都是极香的。”
云香手下不停,笑道:“才人今年怎么有心思尽摆弄这些花儿朵儿的了,不是摘了这个来代茶泡水,就是采了那个来做什么胭脂香露。才人自己制出来的胭脂米粉倒比尚服局发给我们的用起来还要好,我们先前在国公府里竟不知才人还有这样的本事?”
裴嫊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自小就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旧时在卫国公府,你不在我跟前侍候,所以不知道罢了,如今终于得了闲,自然就重操旧业了。”
其实裴嫊幼时跟着生母采摘鲜花只是用来做花茶香露,真正拿这些花啊朵啊的来调配胭脂水粉,却是从落水之后。因自那之后,她对自已的妇容便格外关心,整日闭门不出只是坐在镜子前拿各色脂粉在脸上涂来抹去,又找了许多如何修饰妇容的书,渐渐的就迷上了用鲜花米粉来自制脂粉。
两人又摘了几朵,见天越发阴沉的厉害,不敢再摘,急忙便往回走,哪知刚走出芳林苑,豆大的雨点便落将下来。
裴嫊也不顾自已,先将肩上搭的帔子取下来折叠起来盖在花篮上将花护好。抬眼望了一圈,见前边有个小亭子,忙唤了云香道:“咱们先去那里避避雨,等雨停了再回去不迟。”
云香自然答应,心知这位才人可是个美人灯儿,吹不得风,淋不得雨,方才淋了那几滴雨,只怕回去又要病个七八日了。
主仆二人一溜小跑跑到亭子里,这才喘了口气,这亭子不过几根柱子,上面加了个六角檐顶,连窗隔也没有,亭中也只有一张石桌并两个石凳,甚是简陋。
裴嫊将花篮放在石桌上,检视了一番,将帔子摊开在石桌上晾着,幸喜别在腰间的帕子倒是干的,便取出来细细擦拭头面上的雨水。
裴嫊等了半日,见这雨仍是肆意瓢泼般的下着,难免觉得有些无聊气闷,便立在檐下怔怔看那纷纷落下的雨滴出神。
恍惚间想起自已很小的时候,遇到雨雪天,总是喜欢一个人立在檐下,呆呆的仰着头看着铅灰色的天空中那一滴滴的雨珠儿,一朵朵的雪花片儿从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仿佛无边无际,又似乎无穷无尽。
有时候,看的呆了,还会伸出手去接那雨珠儿,雪花片儿来玩。那时候的日子真是让人怀念啊。
裴嫊回忆着儿时的童趣天真,仰头看向天空,不知不觉间,手已经伸了出去,一滴又一滴的雨珠儿落在她的掌心,凉凉的,润润的。
云香在一边看着摇头不已,这位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偏生还不知好生保重,整日尽这么由着性子来,难怪总是小病不断。
正想开口劝她一劝,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一皱,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看着裴嫊眉眼含笑,一脸欢喜地接着天下掉下来的雨水。
果不其然,等裴嫊回到幽篁馆,还不到晚膳时分就病倒了,浑身发热,额头滚烫,来势汹汹。
吓得云珍赶紧前往章华宫去禀告德妃,想请德妃拿了宫牌好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