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嫊此时真想喊一句,“吾皇英明。”来好生膜拜弘昌帝一番。想不到这位天子不仅生得如芝兰玉树一般风华无双,居然还这么睿智通透,一句话就道出了自已的担心。
德妃也不防弘昌帝会如此直接的拆穿自已心中的盘算,有些心虚地道:“圣上多虑了,臣妾必不会让此等事发生的。定会命人好照顾裴昭容的。”
“事关朕心爱之人,朕不能不多想一想,为了稳妥起见,就让裴昭容在永安宫后院的静室里禁足吧,得放到朕眼皮子底下,朕才能安心。”
德妃闻言大惊,“圣上万万不可啊,圣上!裴氏她企图用巫蛊偶人诅咒圣上,这样的毒妇,怎能让她迁入圣上的永安宫去禁足。”真要这样的话,那那贱婢岂不是因祸得福。
而且,弘昌帝此举等于明白告诉下面的人,这位裴昭容是动不得的,只怕她便是真犯了这些大罪,也能给她颠倒黑白,毫发无伤。
弘昌帝不悦道,“德妃为何一心认定那木偶就是昭容用来诅咒于朕的?朕待昭容,宠冠六宫,昭容有何因由心生怨望,要来诅咒于朕?昭容,你说呢?”
弘昌帝看向裴嫊时,面上仍是带着一抹微笑,但是方才眼中的那抹暖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讥诮之色。
裴嫊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垂首道:“妾一生所依,荣华之源,皆由圣上所赐,又岂敢诅咒自身安身立命之本。”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对这一章黄桑的表现可还满意?
☆、第60章 回首相看成陌路
裴嫊醒来的时候,看见头顶陌生的青色纱帐,怔忪了片刻,撑起身子,掀开帐帘,打量着室中陈设,见这室内陈设极为简单,床前摆了两个炭盆,盆中各燃着一段瑞炭,热意迫人。
一旁的绣墩上坐着个宫女,见她醒了,忙走上前行了个礼道:“奴婢见过昭容娘娘,娘娘既醒了,可要饮口茶水润润嗓子?”
裴嫊见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圆圆的脸儿,一双大大的眼睛极是灵活,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小宫女拿了个秋香色的迎枕垫在她腰后,才道:“这里是永安宫的静室,奴婢原是永安宫的宫女,是圣上命奴婢来侍候娘娘的。”
“这里是永安宫?”裴嫊喃喃道,想不到自己还是住了进来。
“是啊,娘娘可是被圣上亲自抱着进来的,听说娘娘在昭阳殿心悸的毛病又犯了,晕了过去,圣上还特地命了一位医女姐姐专门来照顾娘娘呢。”
她话音刚落,便闻珠帘轻响,一个宫女手捧托盘,走了进来,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昭容娘娘,娘娘的药已煎好了,是奴婢亲手煎的,请娘娘服用。”说完将托盘呈了上来。
裴嫊接过药碗,尝了一口,温度不烫不凉刚刚好,可见这位医女的细心。裴嫊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年岁略长,约有十八、九年纪,瞧着极是沉稳,便道:“想来你便是那位医女了,多谢为我煎药。”
“奴婢身负圣命,份所应当,不敢当娘娘一个谢字。”答的不卑不亢。
“不知二位该如何称呼?”这两位都是弘昌帝赐给她的宫女,客气些总没错。
那医女并不张口,圆脸少女答道:“圣上说了,以后我们姐妹二人就是娘娘的贴身宫女,一辈子都跟着娘娘,侍候娘娘,所以先前的名字便不再用了,请娘娘为我们赐名。”
什么?做她的贴身宫女,还要跟着她一辈子!裴嫊的手抖了抖。她好容易才摆脱了嫡母赐给她的两贴身侍女,哪成想,弘昌帝立马就把这个缺用自己的人给补上了。
“还请娘娘为我等姐妹赐名。”圆脸少女见裴嫊半天没有回应,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裴嫊这才回过神来,想了想道:“这位医女,既然精通歧黄之术,便叫橘泉吧,至于你,不知你可擅长些什么?”既然橘泉是因为擅医道才被派到自己身边,想必这个圆脸丫头也应有所长才对。
圆脸宫女笑道:“奴婢可没什么擅长的,就是平素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的。”裴嫊一怔,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是因为喜欢摆弄花草就被挑中送到了自己身边。
“既然你喜欢莳花弄草,便唤做瑞草吧。”
“谢娘娘赐名。”两人齐声道了谢,福了福身子,橘泉道:“还请娘娘趁热将药喝了,奴婢也好去跟圣上复命。”
裴嫊又是一怔,“这等小事也要去回禀圣上?”
“圣上虽然当众言道让娘娘在静室禁足,并不相见,但到底记挂娘娘,便命奴婢每日都要回禀娘娘的饮食起居。”
这到底是所谓的记挂还是监视,裴嫊心中因为弘昌帝之前的睿智与一力维护好不容易才生起的几分感激崇敬之心立刻荡然无存,想来弘昌帝之所以还留着她,应是别有用处吧。
裴嫊一口饮尽了碗中苦药,漱了口,重又躺回床上,放下床帐,只说要再歇一会儿,实则却是大睁着眼睛面壁而思。
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她读出弘昌帝目中那一点暖意,当她听到他口中说出朕心爱之人几个字时,即使明知弘昌帝的心上人另有其人,胸中还是悸动了那么几下。这悸动既像她平日所犯心疾的症候,一样的心跳加快,却又有些不一样,少了那股没来由的恐慌感,反而有些莫可名状的欢喜之情。
一想到自己当时甚至还感到心中隐有甜意,裴嫊就觉得无比羞耻,愧悔难当。他不过稍一示恩,自已就鬼迷了心窍,居然有那么丁点以为他许是对自己也有了一丝情意。
裴嫊真恨不能拿个大铁锤好生敲打自己一番,让她难堪的不是她对弘昌帝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是自己怎能对一个男子生出这等心悦的妄念来。
裴嫊躲在帐子里,大被蒙头,懊悔了半天,才渐渐静下心绪,开始思考起她如今的处境来。
不管弘昌帝到底对她是何打算,至少现下看来她是暂无性命之忧的,可是弘昌帝为何要放过这样一个绝好的可以扳倒裴家的机会呢?
因了三年前的一次机缘,她无意中得知弘昌帝极是厌恶裴家,就算裴家势大,这次不能将朝中裴家的势力连根拨起,至少也可以趁机除掉宫里这几个裴家的女人,还是说,弘昌帝还不愿这么早就打草惊蛇?
也正是因为知道弘昌帝不喜裴家,她才有了进宫的打算。
那时家中已经开始为她议亲,也有人上门求娶,其中有曾城候这等爵高位尊之人,也有户部尚书刚考中解元的庶子这等青年才俊。
父亲和嫡母觉得这两人都可堪为婿,却不知她既不愿做曾城候的继室,也不愿做解元娘子,她根本就不想嫁人,也不能嫁为人妻。以她这一被男人碰触就会心悸的怪病,不能与夫君同房,便无法生下嫡子,若是这怪毛病再被发现了,等待她的是何种命运不难想像。
她想到那天她偷听到他说的那句话,“他们裴家便是再送十个,百个女儿入宫又如何,只要我不喜欢,还不是和瑶光殿那位一样独守空房罢了。”
她的堂姐在宫中不得宠,这在裴家两房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那人不是说了吗,只要裴家再送女儿入宫,一样是“独守空房”。
就是这四个字擭住了她的心,为她拨开眼前嫁为人妇后那愁云惨雾的前景。既然她只能是家族的一颗棋子,只能嫁给某个男人为家族联姻,那她为什么不能试着入宫?
她宁愿放弃正室的身份,去做皇家小妾,只为了那四个字——独守空房。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帝王天子自然是三宫六院,不可能个个美人都一一临幸,何况当朝天子弘昌帝又深厌她们裴家的女儿,如她能够入宫,就当是换了个地方好吃好喝,坐等养老。
圣上虽然不喜自己家,但是河东裴氏世代望族,朝中又根深势大,就算弘昌帝不满世族们权力太大,一时半会也不能拿世族们怎么样。她背后有裴家这棵大树,宫中又有太后姑母,昭仪堂姐在,便是不得圣人的恩宠她的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她才违逆了嫡母的意思,想尽法子进了宫。
初时也确是如她所愿,任她怎么故意讨好邀宠,弘昌帝都对她横眉冷对,她悠然自在的过着她的小日子。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设定好的那条路开始越来越偏,她不仅成了弘昌帝名义上的宠妃,现在还卷进了这种要人命的大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