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跑去见我娘最后一面时,我娘说她此生最欣慰的就是有我这个儿子,她只为今后不能再照顾我而伤心,却从不曾后悔生养了我。”
“我娘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要我好好活着,无论怎样,都要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里保全自己。”
“我相信你娘疼你的心和我娘疼我的心都是一般的,她在心里一定不会怪你的,她只会希望她的女儿好好的,平平安安,康康健健的活在这世上,长命百岁,可以有一个良人白首偕老,替她安享她不曾享用过的幸福岁月。”
温柔低沉的话语如冬日的暖阳直射入裴嫊的心口,驱散了盘踞在她心头多年的阴霜苦雨。她真恨不得就这样缩在弘昌帝怀里大哭一声,把这些年的伤心委屈全都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弘昌帝由着她尽情宣泄郁积多年的泪水,只是不时的拿帕子替她擦去颊边不断滚落的泪水。见她哭得差不多了,才轻声说了一句,“若嫊嫊是个鲛人就好了。”
裴嫊正哭得头脑发晕,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杨桢笑道,“若你是个鲛人,方才流了这么多的泪,我只消坐地拾珍珠,岂不发了大财。”
明明已经富有四海,还贪心鲛人的珍珠来发大财,裴嫊噗嗤一下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又涌了上来。“维周,你说我娘真的不会怪我吗?”
杨桢轻柔的吻去她眼角的珠泪,“恩,岳母大人她一定不会怪你的,若她泉下有知,她此刻一定盼着你的病早日好了,平安康健的陪着我一辈子。”
“可惜我做不到了,我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华言已经到了山东,弃船登岸,我早在沿途备好了千里良马,你再等几天,只要几天就好。”
“从山东到长安,那么远的路途,我怕我撑不到了。”
“你撑得到的,你可知你方才含的是什么丹药。这是一位得道的仙师送给我的续命金丹,每服一粒可以续命一日,仙师给了我三粒金丹,所以你一定撑得到他回来。”
直到此刻,裴嫊才敢确信在杨桢的心里纵然郑蕴秀是道抹不去的身影,但是在他心里也是有她的一席之地的。
他确实待自己如珍如宝,真心爱惜着自己。
“维周,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你早就知道我姑母是你的杀母仇人,所以才会那么嫌憎我们裴家。你知道吗,维周,要不是我无意中偷听到你讨厌我们裴家,凡是裴家送进去的女人你都会让她们守活寡,我才不会费尽心思的要钻到宫里来,可是,没想到,后来一切都乱了,全不是我心里想的那样。”
“可是,维周,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喜欢上一个裴家的女儿?”
“是啊,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裴家的女儿?此刻被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女子,不惜一切也要救回她性命的女子,自己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弘昌帝杨桢也不由扪心自问。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很肥吧,敬请期待明天的三章,当年真相即将揭晓
☆、石第114章 水落石出吐真言
裴嫊跟一只瘦小的猫儿一般蜷缩在杨桢怀里,头枕在他的胸口处,看着琉璃窗外杨桢为她布置的灯市。窗外的景物一样一样地滑过她眼前,她只是伏在杨桢怀里静静地看着。
杨桢的一双眼睛则牢牢盯在她脸上,像是要把她的眉眼鼻唇,音容笑貌全都刻在心里一样,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见她忽然挣扎着从他怀里撑起身子,像是见到什么宝贝一样盯着窗外,本已黯淡的双眸中竟又亮起一线星芒来。
杨桢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也是一怔,那是一个挂满了面具的摊子。他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年他带了她去朱雀街观灯,趁她不备便给她头上套了一个面具,她当时还吵着想知道到底他给她蒙上的是个什么面具。
他正回思往事,就听见裴嫊轻声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一年上元夜你带我出去观灯时到底给我戴了什么面具,惹得一路上总有人用奇怪的神色看过来。”
杨桢想起她戴着那面具的模样,也忍不住有些想笑。她这样一个风致楚楚的淑女戴着那样的面具,若是无人奇怪那才是真正奇怪之事。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嫊嫊若当真想知道,不妨猜上一猜,看我当日是选了哪个面具戴在你头上的。”说完,便命将轿子抬到那摊子跟前,好让裴嫊能看得更清楚些。“你瞧中了哪个,便跟我说一声。”
裴嫊重又靠回在他怀里,细细看着窗外摊子上挂着的那几排面具,闭了闭眼睛道:“圣上的心思从来最是难猜,我就没一回猜准过。”
杨桢听出她话里的那一丝酸楚,若是她当真能猜出他心中所想,早些明白他对她的那一份心思,两个人也不会一步一步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可是,这身陷情网中之人的心思,莫要说她,便是自己不也是猜了半天也拿不准她对自己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只能说情之一字,最是能叫人患得患失,失了一颗平常心。
若是能少了心里那一份在意,也许很多话便能很容易的说出口,而若是能直言说出自己的心思,少了那些猜来猜去,两个人之间也就不会再有那许多误会纠结产生。
只可惜被情网所困之人,往往便因了这一份在意,往往爱你在心口难开,反倒平白生出无数波折来。
杨桢一想明白这一点,心里觉得痛悔莫名,可惜往事不可追,他搂紧了怀里的人儿,略带几分歉意地道:“都是我不好,这回不用你猜,我告诉你好不好,只不过,你可不许生气。”
裴嫊奇道:“莫非你给我挑了一个最丑的面具吗,到底是哪一个面具?”
杨桢脸上难得的居然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来,他咳嗽了两声才指着挂在正中的一个面具道:“你可不许恼,便是那个挂在正中的。”
裴嫊一眼看过去,见挂在正中的那只面具长喙方鼻,两只招风大耳,却是照着话本里猪八戒的样子做出来的。
别说是给一个大美人戴这种猪八戒面具,就是给个样貌平常的姑娘那也是打死都不肯戴的,这是有多糟蹋人呢?
是以杨桢正等着听裴嫊说些嗔怪他的话呢,哪知等了半天,却没等到一句,低下头一看,却见她眼神迷离,似是在回想什么,竟然一脸的笑意。
杨桢心里反倒更是忐忑了,他轻声问道:“我瞒着你,给你戴了这样丑的面具,你不恼我吗?”
哪知却听怀中人轻笑道:“不过是猪天王的面具罢了,我小时候也戴过的,倒不觉得什么,只是觉得怪巧的,怎么你也选了猪天王的面具给我戴呢?”
杨桢松了一口气,“你倒是知道这面具叫做猪天王。”
“恩,小时候我和二哥偷偷溜出来看花灯,他就给我拿了这个面具,我不肯戴,他便哄我说这叫做猪天王,戴着可神气呢!”
裴嫊话音未落,便觉得身上一紧,杨桢抱着她的手臂又加大了几分力道,再一想自己方才说的话,她顿时有些后悔,怎么一时不防,又提到二哥了呢?
她正想解释几句,就听杨桢略有些急切地道:“你方才说,你小时候偷偷出来看过花灯?那是什么时候,你不是说你从来不曾出府观过灯吗?”
他搂得实在太紧,裴嫊被他箍得呼吸都有些艰难,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杨桢这才赶紧松开了几分,将她换了个姿势抱在臂弯里,凝视着她的眼睛,急切地道:“嫊嫊,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幼时到底有没有出外观过灯?是在哪一年的上元夜?”
裴嫊不明白何以他眼里闪着如此热切的光芒,有些心虚的不敢看他。再一想横竖自己也活不了几天了,便是曾犯过欺君之罪想也没多大关系了,这才轻声道:“维周,你,你别怪我。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真话,其实我小的时候曾经偷偷溜出家门,在上元节的时候去外面看过灯节。”
杨桢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带着颤音问道:“你是哪一年出去观灯的?”
“我记得是我十岁那年,那年应该是隆兴二十二年。母亲从来是不许我们出去看灯的,可是二哥见我想去,便找了身男装叫我换上,偷偷的带了我去朱雀街上观灯。”
“后来呢,你可还记得后来还发生了什么?”杨桢抱着她的手臂也开始抖起来。
“后来,后来便是庚辰之乱,我和二哥被乱兵冲散了,我一个人躲到一条小巷子里,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