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药入口即化,熙瑶的身体很快又恢复了知觉。只是全身无力,连腿都站不起来。将将站直,就又倒了下去,刚好倒在李煊瑞躺着的地方。她于是就趴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
不知那神女是什么时候走的。反正熙瑶不想再哭的时候,抬起头看就没看到她了。地上也失去了子虚道人的影子。
“这位神女到底是谁?我都还没来得及感谢她呢!”喃喃说罢,再看一眼地上李煊瑞的尸体,熙瑶心疼得好生厉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原地发了一阵呆,熙瑶全身乏力、别无法发,只得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回到那小竹屋,找来了王大爷。王大爷见她满身是血,吓得“哇哇”大叫。
熙瑶“嘘”了一声,让王大爷别出声,别惊醒了一旁熟睡的奶娘。
王大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很快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吹着胡子不耐烦地将熙瑶拉到一边,道:“小丫头,这么深更半夜的,你跑来做什么?”
二话不说,熙瑶操起一个灯笼,拖着王大爷就朝野地里跑,那王大爷想是怪事见多了,也不问熙瑶一声,等到得那场子,看到李煊瑞躺在血泊里呜呼哀哉的样子,王大爷身体直哆嗦:“他不是跟那道长走了么?这……怎么回事?”
“他为了救我,被坏人杀了。”熙瑶哽咽道。
“坏人?哪来的坏人?”王大爷颤声问道。
抹了把眼泪,熙瑶道:“是个假神仙,跑了!”
“假神仙?”王大爷不敢置信,“什么乱七八糟的?丫头,要我帮你,你可得说真话啊!”
瞧着王大爷那审视的眼神,难道是怀疑自己在说谎?怀疑是她串通奸夫害了自己夫君不成?熙瑶也真是无语了。
“不说真话是吧?好!老夫我不干了!”王大爷说罢,用颤抖的手抢了熙瑶的灯笼就要离开。
熙瑶纵身一跃,拦在了王大爷的前头。王大爷见逃不脱熙瑶,便低声下气道:“说吧,你要我怎样?”
熙瑶一指李煊瑞,沉声道:“帮我把他背回去!”
因熙瑶此时法力受到重创,身体十分虚弱,也只能求助这王大爷用体力帮她将人弄回去了。
“你你你……”王大爷眼睛一瞪,“他这么血淋林的一个人,早就死透了,帮你就地埋了倒没问题,可你让我把他背回去,我不干!”
熙瑶带着哭腔道:“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夫君死了,我这么伤心无力,怎么背得动他啊。”
王大爷看了熙瑶几眼,想了想,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帮熙瑶将李煊瑞背了回来,放在她卧房的床上。
不由得熙瑶分说,王大爷就愤愤然冲了出去。
关上院子大门的时候,王大爷回头说了一句:“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就搞成这样!要我救活人还差不多,这都死透了,我看着心凉,哎!”
熙瑶想那王大爷真是误会了,以为李煊瑞被自己和相好的算计了,所以才会嫌弃她,朝她撒气,也不愿意帮她的忙。
眼睛已肿起老高,熙瑶不想再哭了。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冒出来。李煊瑞不能再起来了,也不能同她说句话。一夜之间,这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了熙瑶一个人。
篱笆的大门关闭着,奶娘倒是来不了,事情自然也不会很快被她知道。熙瑶准备去买口棺木,亲自将李煊瑞埋葬在后边的园子里。届时,她便可以告诉奶娘,李煊瑞是修道去了。
熙瑶小心地给李煊瑞擦洗了一下身体,用被单包扎好他那惨不忍睹的身体,又换了一套干净衣裳。做完这些,熙瑶把那染血的被子和被单都用大包袱装了起来。
她疲惫不堪地拖着自己的身体,也顾不得换衣裳,便跑到李煊瑞身旁和衣躺下,胡乱盖了条被子,就抱着李煊瑞冰冷的身体睡了下来。
翌日早上,熙瑶起得很早。起床后便洗了个澡,把身上那血衣裳换下来丢了。洗漱了一番之后,又梳了个清爽的发髻,这才出门去买棺木。
来到城里,熙瑶转了几家棺材铺,终于花重金买了幅上好的棺木,让伙计们趁着奶娘去厨房做饭忙活的间隙,送到了她住着的院子里。
伙计们走后,熙瑶运术在园子里挖个大坑,欲将李煊瑞敛入棺中,再弄到坑里去。但她回到卧房一看,李煊瑞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啊?熙瑶寻思:“我出去的时候明明门关得好好的,那华裳也被神女用桐木琴打回未修炼时的状态,怎么可能再回来呢?”
熙瑶坐在床沿上,悲痛欲绝地哭了起来:“煊瑞,我对不起你,你身为凡人却可以为我而死,可我身为小仙却没能保住你的尸身,我真是无用啊!”
再过两日熙瑶就要回仙界去了,在人界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皆在她脑海慢慢放映了出来,那些惆怅的、惊喜的、悲伤的、难为情的;一切的一切,一开始就停不下来,果然同她师尊晤真所说一致,这人生的苦与甜,抑或别的,都是这样令人难以割舍。
坐在床沿上,熙瑶琢磨着:“李煊瑞到底去了哪里?难道还是被朝廷派出的人弄走了?是谁这么无耻,竟然连如此惨不忍睹的尸体都不放过!这可是对死者的严重亵渎啊!”
“不行!我要去找他,无论如何,我得在离开人界之前,为他付出最后一点点努力,挽回他也挽回我自己的尊严。”
如此想着,熙瑶急匆匆出了山,在各条街道胡乱奔跑呼喊了起来。她只是四处乱看,听到一点点不寻常的声音,看到一点点异常的人或事,她就会极其敏感地去关注,生怕错过了什么。她没有目的地,也不知停下来休息。
她找了很久,跑了很多路,喊了不止千百万遍李煊瑞的名字。她甚至不太记得她到底是两餐还是三餐没有进食,不过可以确定,她期间也没有喝过一滴水。她就那样四处奔走,四处呼喊,像个疯子一样。
最后累得走不动了,她的心也倦了,便灰溜溜地回到了山间的院子里。
月光依然明亮,院子里除了平时的物事,还赫然摆放着一口棺材,黑漆漆的影子投射到地面,极其阴森。熙瑶如同一个被遗忘世间的幽魂,一边不住叹息,一边在莲塘边游荡。
东墙下的秋千静静地立在那儿,高到幽暗的影子如死神一样,张牙舞爪地对着我笑;架子上的紫藤花悠悠开了又谢,满地残瓣和着泥土。熙瑶忽然又记起初时同李煊瑞在相见的一幕幕,她的心疼得厉害。
双脚带着熙瑶走向那秋千,带着视死如归的淡然。熙瑶拂去板子上那残花,慢慢坐上秋千,拼命地将它荡到最高的限度,随后又松开双手,闭着眼让它冲向最低点。熙瑶放任着自己,不受任何安全意识的限制。
当荡到第五下的时候,熙瑶的身体有些歪斜了,俯冲下去时,她被甩出老远,掉到草地上之后,身体随惯性又往前滑行,她的额头“砰”的一声撞到竹栅栏上,立时拱起一个老大的包来。
此时,隔壁王大爷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死丫头,折腾什么啊,赶紧去睡觉!”
说罢,王大爷推开院门就冲了进来,一把拉起地上的熙瑶,拖着朝堂屋里走,到得堂屋之后,便将熙瑶往那一扔,朝她头上的包多看了两眼,冷哼一声便转身疾走。
一会儿,王大爷又来了。这一次,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瓶子。他走到熙瑶面前,将瓶子里散发着怪味的油朝熙瑶额头上的包擦了一些,又揉了几下,道:“死人已死,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不是,臭丫头,你就不要再害我老头子了操心了,自己多保重!”
“是!”熙瑶呐呐道。
王大爷又看了熙瑶两眼,嘴里自言自语道:“奇怪!你今天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怎么就变了呀?”熙瑶问。
王大爷指着熙瑶额头上的大包,道:“一般姑娘家头上长这么大个包会变难看,你却是恰好相反……”
说到这儿,王大爷欲言又止,熙瑶猜他大概是想说红颜祸水什么的了,但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丢下瓶子朝外头走,顺便给熙瑶关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