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城已经有了回暖的迹象,皇宫跃鲤湖畔的梨林一夜之间就将湖岸戴上了雪白。
时间还未到中午,趁着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处理完政务的陈勋带着陈忠君前来游湖赏花。
陈勋在前,陈忠君微微欠身落后半个身位,后面的宫女禁卫分别跟在两侧。
绕湖小半圈,陈勋走得有些累了,便走进一处亭子坐了下来。他望着亭外成片的雪白梨林,突然开口道:“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年了,仿佛昨日朕还与父皇在此亭中嬉戏。”
陈忠君躬身,细声道:“今陛下仁德,先帝在天有灵,想必也是欣慰的。”
“母后走的早,如今好多关于母后的记忆都已有些模糊了,唯有再看着这片梨林,尤能再忆起些许。”陈勋没有理他,望着梨林出神,“但唯有一些,是怎么都不敢忘的。”
陈忠君像是个负责的捧哏:“奴婢愚钝,陛下说的是?”
陈勋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看着陈忠君:“昔朕尚年幼,母后在耳边提起最多的便是,身为帝家,当知百姓之疾苦,明百姓之忧患,晓百姓之所求。朕自登基以来,日夜不敢忘母后所言,还幸有先生耳提面输,时刻敲打警示,才使朕不被百姓讥骂,落得个昏君名号。”
陈忠君躬身到底:“陛下仁厚,与先帝都是少有的明主,百姓皆对陛下感恩戴德,又哪里会有不满?”
“是吗?”陈勋目光不转,“那为何还有百姓揭竿而起,要夺朕的江山?”
“这……”陈忠君额头冒起冷汗,这个话题他可不敢接。
陈勋自顾自说道:“因为百姓过不下去了,不造饭就要饿死。自三年前那场饥荒后,先生一手将贩恶商连根拔起,将粮价管控在朝廷手里,后又调集流民开垦荒地,光是新开垦的良田便不下百万亩,可为何这几年还会有百姓饿死?忠君,你来说说,那粮食都到哪里去了?”
陈忠君脸色瞬间煞白,原本只是起了层毛汗的额头顿时汗如雨下,他努力抑制着身体不去颤抖,低着头说道:“回陛下,粮食去向是户部尚书卢大人在管,奴婢的司礼监却不太清楚,陛下可是要召见卢大人觐见一问?”
陈勋冷笑一声:“卢志雅?于大丰调去前线任职佥事,他从左侍郎直接升任尚书很是欢喜吧?朕听说他升任当天还在月轩楼摆了二十桌宴请宾客和朝中大臣——陈掌印,当时你也是去了的吧?”
陈忠君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陛下恕罪,卢大人升任户部尚书,那请柬送来了司礼监,点名要奴婢亲自前去恭贺,奴婢心想同在朝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虽说卢大人是戚——戚相的人,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所以才不得不去……”
“不得不去?”陈勋一甩袖,不去看他,“说得你好像还很委屈。你说卢大人是戚相的人,可朕怎么听说,卢大人反而和你走得很近?卢大人还经常带着礼物去你在宫外的府上拜会——就是你养了一对孪生花的那座宅子。”
就在此时,忽然一名小太监从远处匆匆跑来,但远远望见陈忠君跪在亭子里,顿时不敢上前了。
陈忠君和陈勋几乎是同时看到了那小太监,陈勋冷冷一笑,盯着陈忠君不言语。
这小太监是陈忠君的內侍,他神色匆匆分明是有要事要告诉陈忠君。
陈忠君看到小太监的瞬间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心中波澜大起,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身子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颤抖:“污蔑!陛下明鉴!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啊!”
“污蔑?是污蔑你有那座宅子,还是污蔑你养了一对孪生花?”陈勋瞪眼看来,“是否要朕现在就派人去查?”
陈忠君立马噤声了。
陈勋继续说道:“而且去拜会你的不止是卢志雅,还有现在的右侍郎田明芳,以及内阁次辅徐长鹊……瞧瞧吧,多么周密,就连内阁都有你的人,内阁加司礼监两道门槛,只要是关于粮食的奏折根本就呈不到朕的面前来。”
“冤枉……陛下!”
陈忠君慌了神,赶紧往前爬了两步要去抓陈勋的腿,却被身后的禁卫按住了,他大喊大叫起来:“放开杂家!杂家是冤枉的!陛下!陛下你听奴婢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