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牙关紧闭,什么话也不曾出口,但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却把所有的心情都泄露了。
翟启宁费劲拉扯嘴角,笑了笑,艰难地开口安慰她:“妙妙,不哭。”
他的嘴角破了,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但关妙和他心有灵犀,很轻易就能辨认出他的意思。
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落在关妙的手背上,像是要把她灼伤,透过朦胧的泪眼,她深情望着那双仍旧清亮如一汪深湖的眸子,用力点了点头。
她吸了吸鼻子,无比认真地问:“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她没有明说,但翟启宁很清楚她在问什么,语气温柔:“嗯,算数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算数的。”
他让关妙跑掉的时候,允诺过如果她能跑掉,就会娶她。
翟启宁的笑容忽然凝固,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身形一晃,犹如被风吹倒似的,一头往地上栽去。
关妙吓了一大跳,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扶住他,但翟启宁整个身子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地往下坠,她的小胳膊细腿根本受不住,两个人绞作一团,跌到了地上。
幸好她出手拉了一把,缓冲了下坠的力度,坚硬的水泥地擦过胳膊和腿,所幸只疼了一下,没有伤上加伤。
许棠棠看守着那几个罪犯,腾不出手来帮忙,好在陶阳一行人及时赶到。他们之前走错了路,去了小区正门口,本想拦截吕子明,半路却接到许棠棠的电话,通知了他们翟启宁被困的地点,急需营救。
在陶阳的帮助下,翟启宁很快被扶进了拦下的一辆出租车,关妙坐在他旁边,让他的头能够靠在自己的肩窝,舒服一些。
陶阳和许棠棠还得留在原地,拘捕涉案的黑衣人,以及把吕子明抓捕归案。关妙也理解他们的苦衷,并没有强求,径直让司机开去最近的医院。
车子抵达仁爱医院,关妙多给了一些小费,请司机帮忙把翟启宁抬下车,送进医院,她一介女流,实在是搬不动处于昏迷中的男人。
刚进了医院大厅,就有护士迎上来,一看翟启宁的模样就急了,连忙找了医生,有条不紊地安排急救。
关妙看着一群白大褂把他接过去,送进了急救室,心里忽然空落落起来,好似心脏缺了一块。
她捻了捻手指,莫名觉得有点湿润,低头扫一眼,不知何时手上竟然沾满了鲜血。
湿漉漉的鲜血,盈满了秀气的手掌,深红色的血液沿着掌纹缓缓延伸,看上去格外可怖。
关妙睁大了眼,瞳仁扩散,一脸不可置信。
这都是翟启宁的血?
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再垂头一看,衣襟上也沾了不少鲜血,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被风微微一吹,就融入了医院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再不明显。
但那抹红色却凝固在她的掌心,逐渐干涸,刺眼夺目。
随她一起抬了翟启宁进医院的出租车司机也讶异地张大了嘴,先前急于帮忙,压根没注意到这个男人竟然血流如注,这会儿发现了,急得一拍脑袋:“哎呀,流了这么多血,我的车上肯定到处都是血,还得去洗车,真晦气。”
尽管只一尺之隔,但关妙神情凝重,呆呆地望了望满身血,行动迟缓犹如耄耋老人般朝急救室的方向走。
出租车司机生气了,拉住她不让走:“哎,小姑娘,你拦我车的时候可没说他流了那么多血,你要赔偿我洗车钱。”
关妙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看上去她才像个生了大病的人,双眼无神,一张清秀的脸显得呆呆的,似乎失去了意识。
司机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却没有引起她的一定点反应。他大着胆子去拉关妙的胳膊,却惊讶地发现,暮夏时节眼前这个小姑娘却浑身冰凉。
他一下子吓住了,摇了摇她的胳膊:“喂,你没事吧?不会是看见那个男人流血吓傻了吧?”
听见“那个男人流血”这类的话,关妙终于收回了思绪,仿佛如梦初醒:“啊,你叫我?”
司机没办法,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好了些:“那个男人流了那么多血,肯定弄脏了我的车,你要赔我洗车钱。”
“你说,他会不会有事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关妙忙不迭揪住他的衣袖,黑白分明的眼眸泛起一丝水光。
司机一脸莫名其妙,本想呵斥一句“神经病”,但想到刚才那个受伤的男人恐怕是她的亲人,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又说不出口了。
他顿了顿,敷衍道:“行了,你只要把洗车钱给我,他就会没事的。”
“好,我给你。”此时的关妙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机械似地翻转身上的口袋,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尽数往司机手上塞。
口中还不停喃喃自语:“我给你,我都给你,他一定会没事的……”
中年司机摊着两只手,掌心里搁满了揉皱的钱,甚至还有两枚硬币,不由哭笑不得。
她掏空了所有口袋,眼泪又滚了下来,是烫的,咸的。
那颗心,是揪起来的,晃荡的。
司机是个老实人,看着手里的数不清的钞票里夹杂了几张百元大钞,也有些过意不去,只抽了一张:“够了,剩下的你拿回去。”
“我全给你,我只要翟启宁没事。”
她好像真的把翟启宁没事的期望寄托在了司机的话上,固执地相信只要给了所有的钱,翟启宁就能没事。
她不傻,只是不愿意去想“如果翟启宁有事”这样的命题。
翟启宁在车上忽然流那么多血,足以让她的世界坍塌。
关妙一步一挪来到了急救室门前,隔了一扇紧闭的房门,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整条走廊落针可闻。
她的背抵住冰冷的墙壁,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门,静静地等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急救室的门开了:“家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