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就安静了须臾, 面上的笑容一瞬间收敛,成了无表情的。
托尔脱口而出的言语有了伤人的棱角,扎在他心上,也不知究竟会不会疼。
大概不会。
因为洛基的无表情不过是眨眨眼间的事情, 一忽儿他又笑起来,好像比刚才用话刺激自己哥哥时更愉悦,绿眼睛弯着, 放轻了声音道:“你这么说,我好难过,托尔。”
“是吗。”托尔忿忿地转过脸去不看他,眼里一股悲哀上来, 强行地压了下去, “你真在乎吗?你也不会为了这个去死……在你心里,大概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洛基把头往墙上一靠,懒懒道:“你又知道了。”
“反复经历这么多次欺骗之后, 我就算再愚钝, 也该看清楚些东西。”托尔道,“等找到父亲……”
找到父亲之后要怎么样,他没有说, 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转身道:“我出去了。”
洛基只瞧着他的背影。
托尔大步往前, 迈了几步走到门边, 打算关掉房间的灯。
“哥哥。”洛基在身后突然又说话。
托尔脚步是停下了, 怒气未散地等着, 不打算再回头去看他。
“我肚子饿。”做弟弟的道。
“关我屁事。”
生气的哥哥再没犹豫,大步出门,把房门砸得哐哐响。
他一开始进来的时候摘了洛基嘴巴上的枷,此时也忘了再给戴回去。
洛基舔舔嘴唇,终于去了总挂在脸上面具似的笑容,抬眼看看因为逆光而白得刺眼的天花板,觉得腰背酸痛,试图动一动身体,果不其然触动了腰上带电的装置,麻得肌肉绷直,连头发丝都发颤。
托尼·斯塔克对他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洛基轻轻“嘶”一声,两道眉拧在一处,等那阵浑身脱力的难受劲儿过去,才缓慢地从胸腔深处呼出一口气。
这口气没能吹出风,却把门呼啦一下又吹了开来。
托尔去而复返,脚下生风,红披风在身后鲜艳地招展着。
他大手里拿着半截撕开的法棍,过来塞在洛基嘴里。
后来是等到洛基噎得半死把法棍咽下去,托尔再灌他点水,才又上了他嘴巴的枷,彻底将他抛回了黑暗里。
“可以不关灯吗?”洛基问。
他眼睛里那一抹绿在灯光映照下亮得惊心动魄:“我不是很喜欢这么黑。”
“不可以。”托尔道。
相当干脆地关了灯,这次出去,天亮之前再没有回来。
屋子里彻夜不眠的最终只有奇异博士一个人。
他借着子夜未过的那一段时间回了在纽约的圣殿,几乎搬回来一整个书架,把房间朝着门的那一面墙塞得满满当当。
托尼要是看见,想必不会太高兴的。
倘若他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想看看家里这天晚上的监控录像,还能看见许多灵异镜头,观感更加不会好。
比如安安静静的厨房里,空气突然破了个洞,从洞中伸出一只手,悄悄地打开冰箱门,拿了一罐气泡水。
过没一会儿,那只凭空出现的手又回来,再拿走一碟三明治。
食物的残骸最终都能在史蒂芬·斯特兰奇的房间里发现。
当然,这段录像最好也不要让托尔看见。
雷霆之神白天被揪头发已经揪得几乎抓狂,要再知道自己半夜一面睡着,一面被恐怖片主角一样出场的手悄悄剪去了一点头发,可能冲过去用小锤锤砸奇异博士的胸口。
头发要能发挥作用还好说,但连至尊法师本人也一筹莫展,低头埋在书海里翻大部头,一边翻一边用手在空中画法阵。
“他能到哪里去?”史蒂芬眉头紧成了一道锁。
肩头上啪啪啪,是斗篷在用两个小角角替他捶背。
“奥丁想见他儿子,没有必要隐藏踪迹,除非出了什么意外,令他不得不这么做。”
这话对托尔也说过,只是史蒂芬唯一一次见奥丁,奥丁并不多言,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意外,严重得能威胁众神之主。
这么熬夜,几乎没有合过眼,第二天早上托尼起床的时候,就看见坐在客厅里,背景颜色都黯淡了的史蒂芬。
“你对阿斯加德两兄弟上心得令我惊讶。”托尼谑道。
黛茜还在小床上睡着没有起,保姆也还没来,他有许多闲暇的时间,足够从厨房里搬出咖啡机,慢慢地煮一壶浓郁香醇的黑咖啡。
咖啡粉是已经磨好了的,托尼将粉都倒进手柄槽里,用工具压一压,才打开电源。
他身上还穿着睡衣,上头印了宝宝熊的图案,下边是肥肥大大的短裤,脱了超级英雄的装甲,这么随意的打扮,看着倒是很有种平民化的亲切。
本来也没有说富豪一定要穿什么真丝睡衣。老父亲穿这样,他家里的小女儿反而最喜欢,时常在他胸膛上兔子一样卧着,刚开始长牙的时候,小手揪住宝宝熊的脸使劲儿咬,弄得湿湿一片。
“没什么好上心。”史蒂芬淡淡道,“事情不解决,洛基迟迟不回阿斯加德,我在圣殿一样坐不住。”
“这样是你,法师。”托尼扬唇一笑,将刚刚煮好、热腾腾的咖啡装了一杯,递到史蒂芬跟前来。
史蒂芬看他一眼,伸手接过。
苦涩得令人昏昏欲睡的神经一下子活泛得不得了。
□□真是个好东西。
小团子昨晚睡得晚,今天起得也晚了些。
老父亲在外头吃早餐的时候,床上隆起的小被包才慢慢地蠕动蠕动,一翻翻出只奶味儿哄哄的宝宝。
那一头淡金的小头发乱着,四处打卷儿,蓝眼睛里盛着还未苏醒的睡意,望着天花板,懵懵懂懂的。
然后瞧见摇篮床上边有个站得很直的身影。
黑绿的战袍,左肩镶嵌了金黄锃亮的甲片,拨到后头去的黑发发尾也翘翘地打着卷儿。
洛基不知是不是找着了研究小斯塔克的乐趣,三番两次地过来看。
实际上,在这么小一只没睡醒之前,他的幻象也潜行在别墅的各个角落,逛来逛去地参观,顺带连别墅主人早餐吃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惜吃了不是实体的亏,没办法在饭菜里下毒。
然后发现团子又是一个人睡在卧房里。
平常这个时候笨笨会在旁边,但今天早上史蒂芬请它去打扫卧室,它就拿着扫把去了,十分尽心尽力,扫到现在也没完。
黛茜看见洛基,骨碌地爬起身坐着,在那里软软的一坨。
在做出别的反应之前,先张开红红的小嘴,打个呵欠轰走瞌睡虫,闭上嘴巴时,大眼睛里已被动地积了一层薄薄的眼泪。
这眼泪起先是因为自然而然的生理反应,等她在那里坐着,左看右看也没看见爸爸,再收回视线来一瞧,洛基正盯着自己情绪莫辨地微笑,不知道为什么,一撇嘴就哭起来。
诡计之神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雏菊宝宝扶着摇篮床的栏杆借力,摇摇晃晃地用小胖腿支撑着站起,小小声嚷了句“妈姆”,仍然伤心地自顾自掉金豆豆。
等眼泪淌在脸上,湿乎乎的难受,她还懂得自己用小手擦一擦。
曾经幻视在的时候,她也是刚睡醒,房间里照样没有爸爸,却不见这样哭。
当然斯塔克父女跟幻视的关系比跟洛基亲近了不是一星半点,前者的分量有大象那么大,后者就只剩了大象长鼻子的其中一个鼻孔里的一根毛。
如果大象有鼻毛的话。
那一点儿也不是亲近,是托尼一看见就恨不能上手揍的讨厌,在黛茜这里或许还能中和一点点,但现在她这么哭,想也知道是暂时中和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