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深吸一口气,极目远眺,见远处山峦叠嶂,近处屋舍俨然,小山腰上零零星星有些农人在茶园里劳作,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犹如闪电一般在小路上疾驰……
皇帝半眯着眼睛看着那个骑马的身影,低声朝魏侍卫道:“朕今儿来茶园的事,你说出去了?”
魏侍卫沉着脸摇头,皇帝瞥了他一眼,目光又挪到刘太监身上,刘太监慌忙澄清,“陛下,奴才可一个字都没往外说。”天晓得怎么会有人骑了马出来迎。
但很快的,皇帝就意识到自己好像猜错了,他们才走了几步路,到了茶园门口就被人给拦了,两个农人模样的年轻汉子横在路中央朝他们大声呵斥,“干什么的你们?这里不是官道,没瞧见路边竖着牌子吗?不能再往前走了,赶紧掉头!”
魏侍卫一贯冷脸,眯着眼睛横了他们一眼,那两个农夫顿时打了个哆嗦,但不仅没让开,反而扯着嗓子大声呼救,也不晓得他们说的是哪里的方言,皇帝一群人硬是没听懂,只瞅见三三两两的农夫不知从哪些角落里钻出来,有的举着铁锨,有的扛着锄头,一个个气势汹汹。
刘太监吓了一跳,见皇帝脸色就要不对,赶紧上前去打圆场,又朝拦路的农夫道:“我们主子是京城来的贵人,是你们家主人的贵客,赶紧进去通报。”
那些农夫却剽悍得很,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闻言直哼哼,“就瞎编吧你们,要真有贵客要来,怎么不见沈管事过来跟我们招呼一声。沈管事可事先叮嘱过了,不管是谁,没他的吩咐,谁也不能放进来。别以为穿得人模人样我们就信了,还不就是想混到我们茶园里偷东西……”
皇帝都气笑了,想一想又觉得这的确像是赵诚谨的手笔,然后又觉得怪有意思。
双方人马正僵持着,许攸骑着马疾驰而来,大老远瞧见一群人堵在茶园门口,不由得一愣,遂勒住缰绳停了马,高声问:“出什么事了,怎么把人堵在门口?”
农夫们却都是认得她的,立刻就巴巴地冲过来禀告,“孟姑娘,外头这些人非要进我们茶园,还说是京城的贵客,被我们给拦了。世子爷不是说了,不能随便让外人进来?别看他们穿得光鲜,可说不准真有什么别的意图。”
许攸也有些纳闷,若是瑞王爷要过来,总不至于连个口信都不给,这京城里头,还会有人晓得她们偷偷在这里制茶?再说,看那些护卫们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瑞王府的。
她的目光飞快地在一种侍卫身上扫了一眼,然后,陡然瞅见了人群中的皇帝陛下和魏侍卫,许攸手一抖,身下的马儿顿时就误会了,颠颠儿地预备开跑,许攸顿时大惊,慌忙拉缰绳,重心顿时一偏,然后,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马上掉了下来……
魏侍卫脸色不变,皇帝陛下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嘴角,他听到农夫叫许攸“孟姑娘”,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所以,心情忽然间就变得很微妙了。
农夫们见许攸摔了个屁股墩儿,吓得脸都白了,慌慌张张地上前来问:“孟姑娘,您没事儿吧?”
许攸绷着脸直挥手,“我挺好,那个……”她忍着痛,吃力地扶着马腿站起身,呲了呲牙,吩咐道:“赶紧去给世子爷报信,就说,他……伯父来了,让他赶紧过来迎。”
“啊!”那农夫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脑袋,“真是世子爷的亲戚啊。”他又怯怯地朝皇帝看了一眼,这回总算看出皇帝陛□上的王霸之气了,脸色顿时为之一整,扯着嘴艰难地朝皇帝挤出一个笑容来,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许攸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上前去给皇帝陛下请罪呢,还是应该假装一无所知,把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陛下继续晾在这里——许攸偷偷地看了皇帝一眼,发现皇帝也在看她,她心里顿时一通猛跳,僵硬的脸挤出笑容朝他“呵呵”了两声,想了想,又很不要脸地摆出一张谄媚的表情迎过去。
她还没开口说话,皇帝忽然轻轻踢了魏侍卫一脚,低声道:“朕怎么忽然觉得这小姑娘看着特别眼熟。”这假惺惺的谄媚,却几乎不加掩饰的脸,简直就跟很多年前那只明明吓得要死,却不得不趴在他膝盖上装傻卖乖的猫一模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忽然间有点明白顺哥儿了。
107、一百零七
赵诚谨急急忙忙地赶到茶园门口时,许攸正在使用全世界通用的装傻技能来应付皇帝陛下的各种奇怪问题,皇帝陛下好像对她特别感兴趣,就连一向总板着脸不大爱搭理人的魏侍卫也时不时地看她两眼,目光竟然可怕地显得很温和,赵诚谨看得一颗心一抽一抽的。
匆匆地朝皇帝陛下见了礼,赵诚谨赶紧将众人引进园子,赔笑道:“不知道皇伯父要来,园子里也没准备,实在失礼。”他说话时又不安地看了许攸一眼,想了想,又硬着头皮替她请罪,道:“小雪她——”
结果他的话才刚刚起了个头,皇帝就挥了挥手,一脸无所谓地道:“别说废话了,我们进去瞧瞧。”
那这话的意思是——皇帝陛下没有生气?赵诚谨朝许攸挤了挤眼睛,许攸鼓着脸摊手作不知,她从来就弄不清皇帝陛下的心思好不好。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往园子里走,先前那些拦人的农夫们这会儿终于知道来人身份不一般了,先是吓得两腿发软,但见皇帝似乎没有秋后问罪的意思,又不由自主的兴奋起来,转过头就找人吹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