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恰恰相反,一个十分高调,一个十分低调。
兄弟两个上前给大太太行礼问安,大太太吩咐他们起了。温和地问起了他们的饮食起居以及功课情况。
两位少爷年纪已经大了,早已搬出二门,在外院辟府独居了。请完安,两位少爷还要去外院的族学上学。
二少爷杨承业,大房的庶长子,柳姨娘生。
三少爷杨承宗,大房庶次子,宋姨娘所生,生母已故。
没有嫡子,继承家业,支撑门户,将来靠的只有这两个庶子。
因此每次见了这两个儿子,大太太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她出身高贵,嫡亲的姑母做了太后,又嫁给了当朝首辅的长子,可说是事事顺遂,但世间的事又哪有个十全十美的?也不知喝了多少汤药,求了多少次菩萨,大太太始终也没能生出儿子。
光是这一点就让她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两位少爷又与在座的小姐们厮见,又是一番热闹。别人都叫承业二哥哥,只雨霞把二字省略了,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无比,生怕别人不知他们是嫡亲兄妹似的。大太太脸上就有些不好看。
她和柳姨娘擂台打了十几年,如今柳姨娘儿女双全,尤其还生了大房的长子,她越发不能拿柳姨娘怎么样了。
三少爷承宗并不多话,见到雨澜的时候目光却在她的身上多留了片刻,眼神中的有着深切的关怀。雨澜心领神会,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私底下,承宗这个弟弟和她是极要好的。表面上,两个人却淡淡的,若走得太近,难免招来大太太的忌讳。
大太太招来一个丫鬟问道:“去瞧瞧馨姐儿,梳个头要这么久?哥哥姐姐们都来了。”
八姑娘雨馨,大太太的嫡女。大太太生了三个女儿,大姐儿是大房第一个孩子,早已出嫁。三姐儿养到三岁时便夭折了,小女儿雨馨便当成了眼珠子一样的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最是刁蛮霸道。都十二岁了,还养在大太太的院子里。
丫鬟悄没声息地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笑声。
杨雨馨风一般卷了起来,给大太太请了个安,就扑进了大太太的怀里,娇憨地道:“母亲,母亲!今儿早上您让厨房的张财家的做桂花糕吧,我想吃桂花糕了。”
“好!好!”大太太脸上写满了慈爱,轻轻抚摸着女儿的的头发,“我这就叫人知会张财家的。”站在屋里的一个小丫鬟很有眼力价地跑去报信了。
大太太道:“还不快去见过哥哥姐姐!”
雨馨小嘴一撅:“我干嘛要给他们见礼,不过都是姨娘生的!”
雨澜偷偷打量着几位庶子女的表现,承业脸色有点挂不住,承宗却是面不改色,雨霏面色一黯,瞬间便回复了过来,只有雨霞满脸的不痛快,眼中更是不加掩饰地射出嫉恨的光芒。
大太太的脸也沉了下来,“放肆!长幼有序,这话也是你说的吗?都快说亲的年纪了,还是这么没规矩。”
雨馨见大太太发了火,才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走过来与哥哥姐姐们见礼。
又闲话一番,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柳姨娘的影子还是没见。大太太将手中的茶碗在如意小圆桌上重重一顿,发出响亮的一声,冷冷问道:“柳姨娘怎么还没来?是要我们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的都等她吗?”
几个屋里站着的姨娘都是神色各异。姨娘们在大太太这儿是没有座位的。
雨霞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柔柔道:“昨晚上父亲歇在了合香阁,一早服侍父亲上早朝,姨娘寅初便起了,父亲怜惜姨娘,让我给太太带个话,今天早上的定省,看在他的面子上就免了罢!”
不像解释,倒像示威。
大太太脸上阴云密布,“那你为何不早说?”
雨霞垂下头来,轻描淡写道:“是女儿一时疏忽,见了兄弟姐妹们高兴起来,倒把这事给忘了。”
是你想在所有兄弟姐妹及姨娘到齐的时候再说出来,好落大太太的面子吧。
看来大太太与柳姨娘的斗争十分白热化啊。雨澜暗暗欣喜,这样子,大太太就会把绝大部分精力用在合香阁,那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庶女就安全多了。
说白了,对大太太而言,她只是个纤芥之疾,而柳姨娘才是心腹大患。
马克思教育我们处理任何事务都要抓住主要矛盾,大太太也当懂得这个道理的吧。
大太太心里骂了一千遍一万遍狐媚子,但是有大老爷给柳姨娘撑腰,她也拿这个狐媚子没什么办法。铁青着脸打发了姨娘们各自回去用饭,这才强压着火气带了一众儿女去了老太太的松鹤堂。
☆、9 松鹤堂老太太教孙
老太太已经过了耳顺之年,头发白了一半,满是皱纹的脸上依稀可见昔日秀美的轮廓。她神态安详,精神极好。举止端庄,两道眉毛又黑又亮,鼻子下面有一张轮廓鲜明的嘴,看上去严肃而有决断。
二太太并二子二女早就到了。正坐在那里和老太太说着闲话。二太太的幼子嗣哥就趴在老太太的怀里,也不知嘴里说了什么,逗得老太太合不拢嘴。
大太太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充满了天伦之乐的景象。
大太太带着两个儿子四个女儿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放下嗣哥儿,受了礼,赏了大太太座。儿子女儿们便站在大太太身后。
老太太就把三个大孙子叫到了跟前,问起了他们的功课。老太太也是豪门千金,与大太太不同的是,她不但精通后宅斗争,而且颇通经史,雨澜在一旁听着,暗暗点头,知道她句句都问在点子上。
老太太问承业:“你大哥已经考出了秀才,你要好好向他学。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就要下场了,可不能荒废了学业。”杨家书香之家,儿孙当然要走科举仕途的路子。杨老太爷乃是太祖朝一甲第二名榜眼,大老爷二老爷也都是两榜进士。
承业一直含笑站在一旁,听到这话脸上微露愧色:“孙儿有愧,不敢与祖父比肩,只望将来能有祖父一成的学问便知足了。这次孙儿已准备妥当,必然可一举进学。”年前承业自信满满地下场,过了县试、府试,考取了童生,却在院士这一关折戟沉沙。童生而非秀才,仍然不算有功名,不属于士大夫阶层。
二太太的长子,杨府大爷承祖也在一旁道:“业弟最近读书用功了很多,这次一个秀才是稳稳当当的。卷子傅先生看了也说好呢!”傅先生便是族学中坐馆的先生,是老太爷亲自为孙子们礼聘来的,学问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承业的感激地看了眼这位隔房的大哥。他不似承业般俊美,但十六岁的他英气勃勃,也是一个小小的男子汉了。
老太太满意地看了一眼大孙子,声音和缓,“你虽进了学,也要准备起今年的秋闱了,你是杨家长孙,要给弟弟们带个好头。”
承祖恭敬地道:“孙儿省得!”
二太太看见长子举止得体心中就是一阵高兴。儿子早已考了秀才,已经准备考举人了,老太爷和二老爷考校过他的功课,都说这一科得中的还是很有机会的。不用说,杨府孙辈的第一个进士肯定就是她的祖哥儿了。
反观大房的两个孩子,连个功名都没有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