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还不算什么,等大老爷从马福手中接过那张他恭恭敬敬递上来的银票,只看了一眼,便顿时傻眼了。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却还是被这张银票震了一下。
十万两!
他没成想叶邑辰这么舍得下血本。十万两是什么概念他再清楚不过了,一个中等规模的县,一年的税收总和,大概也就有十万两了。大老爷顿时生出了一种把女儿论斤卖掉的罪恶感。“王爷礼数周全,实在是太客气了!”
马福却拱手施礼,恭敬回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此来之前王爷再三嘱咐我说:杨七姑娘温婉聪慧,端庄大方,实在是万金难求的无价之宝。这么一点子聘礼,王爷深觉过意不去,若是大人觉得不合适,我便回明了王爷,再加上五成便是。”原来王爷耳报神十分之灵,对于杨府里的嫁妆之争已经有所耳闻,他是见不得雨澜吃亏的人,就叫马福在这刺一刺大老爷和大太太。
大太太并没有看见那张银票的数额,听了这话还以为晋王爷小气,送来的聘礼说不定只有几千两银子,心中便隐隐有些鄙视,从大老爷手里拿到那张银票,本想看看到底是多少,哪知一看之下也震惊得半天说不上话来:“十,十万两?”
大老爷已经不悦回道:“我这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你回去回了王爷,就说这些尽够了!”马福一点不生气,连连道歉。杨府留他吃了午饭,他这才回转了晋王府。
大太太拿着这十万两银子也觉得有些烫手,有了这钱雨澜的嫁妆就完全没问题了。大太太原来没有打聘礼主意的意思,可叶邑辰实在太大方,十万雪花银摆在大太太面前,让这个见惯了世面的贵妇人也不由得一阵心热。
大太太左思右想自己不敢做主,去找大老爷商量:“晋王府的十万两银子,老爷准备怎么办?”
大老爷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给澜姐儿带过去当做嫁妆了!”这不是惯例吗,还用得着问?
大太太道:“老爷,这事儿不妥啊!王爷再大大不过太子。澜姐儿区区一个庶女,怎么也不能和馨儿相比吧。咱们家给馨儿置办的嫁妆也才五万两。她便是亲王正妃,也不能多于这个数。”这话虽然有强词夺理的成分在,但是总算能找到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大老爷听了也是心中一动道:“你的意思是?”
大太太道:“咱们就按照五万两的标准给澜姐儿置办嫁妆,剩下的五万两,咱们也不要,就充到公中,将来给三个哥儿娶媳妇用,岂不是好!按理,这聘礼给的是杨府,给的可不是澜姐儿,您说呢?”
大老爷也知道家中经济不大宽裕,迟疑道:“这事儿能成吗?七丫头的婚事,如今揽总儿的可是老太太,我看你最好还是回了老太太吧!”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大太太道:“老爷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如今把七丫头疼得和眼珠子似的,这事儿要是被她知道了,能同意才有了鬼了!我便找人重新列个单子,将那总数写得高一些,尽量叫七丫头少带些银子过去,多置办些庄子、田地这些产业,这里头做做手脚,几万两的银子也就出来了。老太太这么多年不管事,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个,也就过去了。澜姐儿从未接触过这些庶务,她自己能懂什么。等她进了王府,王爷自然也不会去查她的嫁妆,谁还能知道这些怎的。”
大老爷想了想,似乎有些道理。便道:“这都是你的分内事,你只管做去。我是再不管的了。”摆明了同意这个办法,却又不想承担责任。
大太太气得很,却也没有办法,气哼哼地出去了。
☆、169 恩威并施暗中相护
王府送来的聘礼如此丰厚,嫁妆肯定要加倍置办,嫁妆单子自然也要重新拉出一个来。
大太太倒也雷厉风行,很快便找了两个心腹的账房先生,重新拉出一张嫁妆单子来。陪送了好些个庄子、铺子,只是带过去的那些现银却是只有两万两。那庄子铺子看着虽多,不过是以次充好,譬如同样是田土,那上等的好地自是值钱,若是换了那盐碱地,真是送给人家也没有人要。
这么着着实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将这账面做得漂漂亮亮了,这才拿去先给老太太过目。
大太太实在是小看了老太太。她老人家虽然久不理庶务,可是眼睛却是贼亮的。只是她久病缠身,身子骨不好,这嫁妆单子有半尺来厚,老太太哪有精力一一过目。
随意看了看那些大数,老太太也便罢了,只是问:“怎么给澜丫头带过去的现银只有这么一点儿?”
大太太一阵心虚,看到老太太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也就道:“银子再多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我是想着,澜丫头从小也没经过太多事儿,这些庶务哪里就会打理,不若将这些现银全都换成田土、铺子,每年都有入息,好过她空把银子放在那里不知经营。带两万两银子在手,也足够她花销了。您说呢?”
老太太听了,只淡淡说一句:“你这话也在理。这份单子值多少银子?”她对这个媳妇实在是太熟悉了,心中已经存了疑惑,她何时对庶子女想得这般周到了?
大太太道:“王府的聘礼加上咱们家陪送的,总共是十二万五千两。”
老太太道:“我现在是病病歪歪的,没有精力细细研究这份单子,你且去与老五媳妇好生商量商量。我丑话说到前头,澜丫头这次嫁的是王府,你切莫做那以次充好,虚报妄报的举动,贪图那些小便宜,丢得可是整个杨府的脸。若真出了这样的事儿,日后咱们还哪有脸面和王府走动?”
大太太强笑道:“媳妇也是高门贵女出身,怎么会做这等眼皮子浅的事儿!母亲您尽管放心好了。”顿了顿又道:“我听府里的大夫说,五弟妹的孩儿前儿又咳嗽了起来,澜姐儿嫁妆的这点子事儿,是不是就别麻烦五弟妹了?”
五太太和雨澜的关系要好,阖府上下哪个不知。五太太可不是那只知风花雪月的娇小姐,要是真拿着这份单子去对的话,虽然这单子做得花团锦簇的,也不知能不能瞒得过去。
老太太一听这话心里更是犯起了嘀咕:“这是澜丫头的一辈子只此一次的事,怎么能说是小事?老五媳妇一早就回过我了,哥儿喝了大夫开的药,已经大好了,你尽去找她,你们商量定了再来回我!”
大太太没奈何,答应一声出了松鹤堂。吴妈妈跟在后面侍候着她,吴妈妈是不赞成大太太做这种事情的,只是劝也劝过了,大太太只是不听,她一个奴才也没什么法子。见大太太愁眉不展,只得建议道:“不若先把这单子拿给七姑娘看一看,若是七姑娘都点了头了,五太太毕竟是婶子,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好和您这位掌家的嫂子硬别这苗头不是,您再适当分点儿好处给她,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大太太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把嫁妆单子交给了吴妈妈,叫吴妈妈亲自去一趟绿静斋,送给雨澜瞧一瞧。
此时的绿静斋早和往日不同,每天不知有多少奴才赶着过来奉承。厅堂里,三少爷承宗正和雨澜相对而坐。承宗年纪渐大了,后宅也越发来得少了,只是他和雨澜关系最是要好,听说雨澜婚事定下来总要过来瞧一瞧的。
姐弟两个正说着话,外头小丫鬟就喊了一句:“吴妈妈来了!”小丫头高高挑起帘子,吴妈妈是大太太心腹中的心腹,在府里是极有脸面的。姐弟两个便全都站了起来。
吴妈妈进了屋子,却是一脸恭谨,恭恭敬敬见了雨澜和承宗。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雨澜是未来的王妃,吴妈妈哪里还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客套了几句,吴妈妈便说明了来意:“因为王府那边送来了聘礼,太太就叫人重新拉了嫁妆单子,叫我送过来给七姑娘过目,看可有什么需要添减的。”又奉承道:“姑娘这份陪嫁价值十二万五千银子,这可是咱们府中的头一份啊!老太太和太太可真是疼您。”
她想着这小姑娘毕竟涉世未深,用好话哄了几句,只待她说一句“没什么好添减的,但凭母亲做主!”这事也就定下来了。
谁知道听说这份单子价值十多万银子,这小姑娘居然面色丝毫不改,单是这份气度就叫吴妈妈大吃了一惊。雨澜笑道:“辛苦妈妈走一趟,按说这事本不该由我置喙,不过既然母亲这样疼我,也不好驳了母亲的好意,那我便留下来瞧一瞧,带我瞧完了,再打发丫头去请妈妈过来,可使得?”
吴妈妈倒没想到雨澜真的把这单子留在这儿了。一时有些愣怔,还待说什么,雨澜已经抢先道:“妈妈可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
这是下逐客令了。吴妈妈连忙道:“那奴婢就回去听七姑娘的信了。”
送走了吴妈妈,姐弟两个重新坐下,承宗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这份单子,姐姐当真应该好生看看!”
大太太刻薄苛刻,姐弟两个都深有体会。两人目光一对,都是会心一笑。雨澜翻看那份单子,粗粗浏览了一番,大太太以为雨澜不通庶务,那她就大错特错了。雨澜前生干了半辈子的销售,都是在和钱打交道,现代社会那么复杂的商业来往,雨澜都玩儿得倍儿熟,这么一张单子想要瞒过她可就太想当然了。
这时代她虽然没有机会管家理事,但是在一旁瞧着,也能心领神会,何况做假账这种事,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都是古今如一的,雨澜只对了对庄子铺子的总数,估了估田地的总亩数和铺子大概的地段,再加上陪送的现银只有两万两,心里也就有数了。
雨澜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单子:“还真是看看才好!”
承宗吃了一惊,立刻便明白了雨澜话中有话。刚才那句话只不过是给雨澜提个醒儿,雨澜毕竟是未来的王妃,他想着大太太不至于眼皮子那么浅,敢于公然吞了王爷的聘礼,这事怎么看都是弊大于利,可谁知大太太还真就敢这么做。
也不知道她是愚蠢还是傻大胆。
承宗连忙接过来,细细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块地我知道,就在京郊拒马河边上,常年发大水,荒得早已种不得什么了。居然作价三千两?她也真好意思的!”
承宗随便翻了翻,他是真不大懂得庶务,可是他毕竟常年在外边,自从进了国子监,交了不少朋友,眼界也十分开阔,何况他人又聪明,所以也看出不少门道来。“七姐姐?”
雨澜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份单子也就能值个五六万银子。”雨澜笑了笑,大太太这么做还真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她倒也没有多么生气伤心,因为她对大太太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我不方便出门,还要弟弟你帮我在外头打听一下。”
承宗点头道:“七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