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荑摇摇头,下意识地挨近沈择青身旁,在沈择青身旁她更安心一些。这两日相处令她明白沈择青与晋王不同,往时她与父亲、阿鱼哥相处,原以为男子便该如父亲那般温柔或如阿鱼哥那般霸道,却不想还有如沈择青这般君子坦荡,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与沈择青相处她实在舒心,沈择青不会为难她想不想做的事,他会尊重她的想法,而这份“尊重是她在晋王府从未体会过的,难能可贵!
穆荑垂眸想了一会儿,终于坚定心中的想法,她望着晋王道:“我原本打算留过小凉忌日之后再离开,奈何王爷总是以阿鱼哥自居,自以为是约束民女自由,民女也不打算强留了……”
“小芍……”
晋王欲走上前,穆荑忽然目光凛冽如刀,止住了他的去路,继续冷情道:“这日已收拾行囊随时可以出府。沈将军替民女安排宅院,只是民女与沈将军的私事,王爷为何插手?你还凭什么管控民女的自由?哪怕我真的与沈将军有什么,也与王爷何干?”
“小芍,你怎么这般说话?”
“王爷请回吧!”穆荑十分冷淡,拒绝得很彻底。
晋王看了看坚守在穆荑身后的沈择青,越发不是滋味,本来穆荑应当与他在一起,如今怎么反倒信任起沈择青而把他推开?
晋王也不管门外之人是否听见,大声质问:“本王许你王妃之位你却不顾,反而收下沈择青这座宅院?你与他有何关系,难道还不抵我们十几年的情谊?”
苏公公在廊下听见,尤其是“王妃”二字令他打了个机灵。他原以为晋王对穆掌事只是“爱而不得”的不甘心情愫,却不想这般深厚?王爷若许与穆掌事王妃之位,那穆掌事的地位还不翻了个天?警醒如他,知道此话不能轻易传出去,连忙把凑近的一帮下人打发出院门口去。
穆荑听了晋王此话十分不屑,“王爷,也许在你心里爱一个人便是许她荣华富贵,然而在穆荑心里,爱并不需要任何利益衬托,爱是源于心中最美好的情感,而在七年前,你已把这这份情感伤害殆尽。”
“本王既是你的阿鱼哥,也是晋王,在本王未允许之前哪怕你宫籍到期了也不许离开王府!”
穆荑冷笑,“难道王爷想玉石俱焚么?”
晋王双眼无意识圆睁起来,皱着眉,薄唇紧合,模样阴冷无比。假如目光有箭,他这一个眼神绝对把穆荑射个透。他想知道穆荑心里想什么,为何如此冷硬地拒绝他,为何真的不顾念当初的情谊!
沈择青也在旁帮话:“王爷请回吧!您贵为尊者,恐怕也不愿强人所难吧!”
晋王不理会沈择青,只对穆荑道:“你当真不打算回去,哪怕本王已经向你做了这么多解释?”
穆荑语气十分坚决:“穆荑既出了王府便不会回去!”
晋王又冷冷冰冰看了她一阵,心底如灌铅越来越沉,终是顾忌尊严地冷笑:“好,但愿你不会后悔!”
他大步流星走出去,错过穆荑身旁都可以刮起一阵风,动作身世利落而果决。
穆荑一动不动,甚至他走出去时她还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公公瞧见,赶快迎上去。然而晋王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了穆荑一眼,见穆荑始终背对着他,即便他已是如此离去她也不曾回头,当真冷漠无情啊!晋王内心倍受打击,咬了咬牙便大步离去了。
晋王一行人终于走了,穆荑心里却空了,无论心里多恨,面对今日这番景象还是有几分难过,毕竟青梅竹马十几载,除了男女之情还有友谊,如今就这么断了。
听闻穆荑叹息,沈择青安慰:“往后你便住在这儿吧,你已把话说得如此明白,王爷也是重脸面之人,想来应当也不会为难你。”
穆荑低下头,她觉得京里仍不太合适她,恐怕也不是久呆之地。
沈择青忽然伸手摊开一样东西:“穆姑娘。”
穆荑见他掌心立着一朵木刻的花朵,甚是惊奇,仔细瞧了一阵,抬头问他:“芍药?”
“野芍药。”沈择青笑笑,格外灿烂。
那朵花雕得十分精致,第一眼便看出来是什么花种了,显然是用心雕刻的,穆荑见那刻痕甚新,于是抬起头问他:“你雕的么?”
沈择青点点头,又怕她误会,赶紧解释:“昨日闲极无聊便雕的,往常在军营里也常常帮人雕刻东西,您若是介意……”
穆荑取来收下了,在掌心里揉了揉,对他道:“谢谢!”
沈择青灿烂微笑,她收下他的花他忐忑的心便也跟着安定下来。
穆荑打量着花朵,仔细观察上头细致的纹路,她甚至还能感受到沈择青雕刻花朵的用心,这花朵并无特别之处,可是她好像能从那些纹路中读懂某些东西,不由得抬头望着沈择青,见他眉眼俊俏,眼波温柔,这种神态既熟悉又陌生。
她从未想过在沈择青身上获得半点感情,即便多年未见他已长成俊俏如斯,并有一番功名,成为京中女儿幻想的对象,可她还当他是当初不肯接受施舍的倔强少年,当他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即便他偿还恩情给了她不少帮助她收下了,但也只当是施恩还恩的情谊,从未想过别的,如今沈择青这番神态到令她陌生和措手不及了。
“沈将军……”穆荑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一番话冒上心头但又被及时止住了,犹豫了一下她只道,“此次回京你打算常驻京里了么?”
沈择青笑道:“北安军只是特定时期存在的军队,一旦北疆战事了却便无需多人防守,除了王大将军,我等裨将可能一半皆要归入各地折冲府中等候番上,如今正是五年一番上的时节,也许我等可能留在京中担任禁卫军将领。”
顿了一下,沈择青道,“比起留京,沈某可能更喜欢大漠生活,但要看穆姑娘如何选择。”
“沈将军前途远大,作何决定应当从前程考虑,不可顾念旁人,尤其民女也只是一个奴婢……”
“穆姑娘万万不可这般说,当年受您与穆将军恩情,如今你遭遇如此境地沈某应当竭尽全力照顾,断然不可舍弃您的。”
穆荑低头不语。沈择青这般,越发令她认为他有所牵挂。
两厢沉默片刻,沈择青许是有要事在身,便拱手请辞了。穆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真是光明坦荡,行事磊落,但她忽然有点难以面对这样的沈择青。
穆荑坐在门槛上,手中捏着他雕刻的野芍药,看着这片宁静的、自己做梦都想拥有的宅院,忽然对前途迷茫起来,头一次不知如何面对难以预料的事。
坐了一会儿,等到天完全亮了,看着升起的朝阳,穆荑决定顺其自然,这么多年来许多难以预料的事情她都应对了,还怕心慌?
她尽量是自己平淡而开心地接受眼前的一切,着手布置宅院,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摆弄一番,做得满头大汗,还未得歇息,宫里的太监忽然来了……
第21章 二十一玉面小霸王
穆荑跟随传旨小太监进入皇宫,又有太后身边的大太监闫炳良前来接应,一路上经过琼楼殿宇,也不多做停留。穆荑谨遵规矩,一直低头亦步亦趋跟随,不敢东张西望。
闫炳良忽然翘着兰花指笑嘻嘻地回头:“你倒是对皇宫一点都不好奇。”他像被捏着脖子的羊,发出的声音极为难听,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穆荑怀疑他背后长眼睛,否则如何知道她干什么?她面无表情又十分恭谨地回答:“民女卑贱,不敢放肆东张西望。”
“你不是原左金吾卫大将军和荣城郡主的女儿么?听说晋王殿下还有意于你,何来卑贱?”他忽然回身,以至于穆荑赶紧止住脚步,幸好她反应灵活,才不至于失了仪态。
只是他这句话着实令她心惊,难道太后看出了什么了么?晋王说过当初与小凉如何只是为了遮太后耳目,小凉也是被太后毒死的,如今还是让太后看出来了?
穆荑低头回答:“民女只是罪臣之女,入王府七年,王爷不见得对民女有任何想法,即便有想法……那也视同后院的女人罢了,晋王府后院女人甚多,晋王不在乎增添一个。”
闫炳良哼哼轻笑两声,甩动佛尘,扭了身子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