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借一步说话?”老太太对疯言疯语的胡仙颇有忌讳。
“老夫人安心,慧浅师叔看似不羁,实则心思单纯,他口风紧地很,所以,绝不会发生您担心的事。”相见无期
老太太诧异地看了看胡仙,并不是因为智浅对他的评价,而是因为智浅说出了胡仙的发号——慧浅。慧浅曾经也是名动一时的人物,只是他与智浅不同,是名副其实的智慧浅薄。他喜爱卜卦,可偏偏不通人情,只挑难听的说给求卦者,引得人心惶惶。上任普安寺主持借着他贪银子的癖好,认定他六根不净,将他发配俗家,带发修行,实则是担心他言语无状,得罪了贵人,连累到普安寺。
慧浅还了俗,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风头,直到慧深任了主持,才许他常回寺庙。
“还请大师为楠丫头指条明路,凤命?”老太太知道慧浅的名声,虽是毒嘴,却从不四处喧闹惹是非。可即便如此,老太太的声音压得低,好像怕惊扰的谁。
胡仙本就竖直了耳朵偷听,听到‘凤命’二字,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再无其他,他看杨宇楠的表情,几乎就是在欣赏稀世珍宝,只是没一会就只剩疑惑了,他怎么就看不到她身边的凤纹!
而智浅的反应却完全不同,他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问道:“怎不见于府四小姐?”。
“珊丫头与我娘家侄孙去了长明灯殿。”老太太虽不知智浅为何问起于珊,但也不准备隐瞒,反正是在寺庙里,智浅想知道什么事,本是不必问她。
“如此便等上片刻,未见到于小施主,杨小施主的明路指不得。”智浅拨弄起了自己的佛珠,闭着眼睛不肯再说话。
“师侄你的意思是,这丫头填的是那丫头的命?那丫头的命被这丫头顶了?那丫头的命我现在都看不透,不过,我跟你说,我看的出那是个异世魂……”胡仙对着智浅一通这丫头那丫头的说,语气倒算得上恭敬,他虽然是智浅的师叔,但是受天分所限,他这一辈子也达不到智浅的高度。
老太太年事已高,可耳不聋眼不花的,她听胡仙在那嘀嘀咕咕,不自觉地将耳朵伸的老长,听到异世魂的时候,她的手一抖,后知后觉的看向杨宇楠,却见杨宇楠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而于安竟然眼里几乎崇拜地放出星星来。老太太轻叹了口气,决定忘记胡仙的疯言疯语,只安心教导几个孩子就好。
这厢房里的人左等右等,过了巳时三刻,于珊和谢昆才携手进了厢房,因谢昆的大毡够大,所以打眼看去,两人也只是并排站着,并不显得异样。
老太太正要续问,却听智浅说:“我已经吩咐小僧准备了些素食,老夫人若是不嫌弃,不妨先进食。”
几个大的还好,可于安一路惶恐兴奋的,早就饿了,一听到吃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他带了几分恳求的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角,老太太哪有不依的。
于珊却不敢置信地看着对她浅笑的智浅,完全没有心思关心吃喝。智浅的真实年龄应该只有三十七八,可如今,他的眉毛竟然已经全白了,微笑起来额头也有了深深的皱纹,看上去比胡仙这个五六十岁的人都要苍老几分。
四年的时间,智浅为何苍老了这么多!
☆、第112章 :
“大师,如若小女不曾记错,您该是威德年间临世……”于珊看着智浅苍老的面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将疑问诉诸于口,她真的很介意,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才使得智浅老的如此迅速。
不是于珊咒智浅,实在是智浅老态龙钟的样子,给了她一种他即将皈依佛祖的感觉。
智浅的见于珊一脸不安,斟酌片刻,解释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多虑了,普安寺是国寺,享王朝供奉,便该为国解忧,是贫道道行不够,虽与小施主结下善缘,却仍旧勘不破机缘,此间事体,牵扯繁复,与人无忧。”
智浅脸上明明无喜无悲,却给于珊一种一滩死水的压迫感。智浅再没有前世的豁达,也没有今世第一次见面时的跳脱,他面对着于珊,虽没有指责不满之态,却也没有了以往的自然。
于珊神色木然,不知该再回句什么话,她没有慧根,也不供奉神佛,所以听不懂智浅的话,她只是呆呆的站着,手心却慢慢湿了。谢昆最先察觉到她的异样,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便是在众人面前也不肯松开她的手。
这之后的斋饭吃的是索然无味,只有于安吃得香,他虽也察觉到了不对,但他挺有自知之明,不计哪里出了差错,他都帮不上忙,倒不如表现的无忧无虑一些,还能让大人少操一份心。
“老夫人,贫僧道行有限,所卜卦者,信则有,不信则无。”众人饭毕,智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选择权交给了老夫人。
“大师过谦了,望不吝赐教。”
“也罢,贫道姑且卜之,老夫人姑且听之。”
智浅说完这些话,竟是阖了眼,手上念着佛珠,犹豫了片刻,才接着说:“贫道与于公有旧,早年便说,于爵府厚积薄发,断没有中庸之态。眼下乱世将起,敌强我弱,群星却频频移位,悬于西北,唯有于爵府夺天命之造化,富贵盛极。”
老太太听罢,脸上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反倒有些苍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于爵府的祖训。于爵府并不是没有风光富贵过,作为制衡另外三爵府的工具,历任皇上都给予它无极限的信任与嘱托,实权它曾经掌过,兵权它曾经握过,与皇室的关系也曾亲密过,只是一代代下来,眼见圣上的信任愈发浅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唯有中庸之道最稳固。所以,掌权的一脉,慢慢都成了于府的支脉,直至断了关系,于府嫡脉才平庸了下来。
智浅说完,好像也察觉这话与老太太说不着,于是再开口已经转了话题:“凤命归于府乃天命所示,于爵府强势崛起也是天命所归,只是于家女入主后宫,前程坎坷,一个大意便会香消玉损。”
智浅边说着边看了眼脸色有些苍白的于珊,他暗叹了口气,前世凤命是于珊的,可她不作为,带着大盛王朝未来的九五之尊慨然就死,龙脉受损,已是乱了王朝的运势。今朝虽得以重生,可王朝的运势并不曾纠正过来,这重生的起点本就是歪的,偏于珊还矫枉过正,将王朝的运势彻底打乱了,凡是与她相关的人,命运都发生了偏移:谢家将星的命线早年的颓废之态竟然有所回转,其命线也是该断还连;反观于家男,原本此刻该汇入将群,渐渐入主将位,可因主将位满,迫其迟迟不能就位,这不能说不是于珊的错。都市上帝系统
他极力推算无果,反倒彻底伤了慧根。他自知无法挽救,只能叮咛当今圣上看顾于府,按命理先将于府顶起来以挽回大盛王朝的颓势,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于小施主受神佛眷顾,命道虽然有所偏颇,却也圆满了。反观杨小施主,却前途迷茫,风险重重。”
“大师慈悲为怀,还请指点一二。”于珊双手合十,态度赤诚,再顾不得推算智浅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本以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过是句戏言,可是这会她却再不敢说命定胜天了,只因赌注已经不是她的命,而是杨宇楠的命。
“小施主,你的善缘果真不是那般好结的。也罢,我便指一条路给你——凤命归于府,这卦像直到我最后一次卜卦都没有出现意外。是以,唯今之计,只有杨小施主彻底脱离本姓,入于府宗谱,才能顺应天道。”
老太太听了智浅的话,眼睛一亮,的确没有比这更合理的方法了,老太太站起身长鞠一礼,郑而重之的承诺道:“多谢大师指点,若是楠丫头果能化险为夷,老身必为佛祖重塑金身。”
“大师的大恩大德,小女没齿难忘。”于珊拉着杨宇楠,紧随在老太太身后,也是长鞠一礼,几乎是在于珊话落的同时,谢昆拉着于安也弯下了腰身。
智浅将他们的感激看在眼里,轻咳几声,到底还是提点到:“若有阻,可由圣上做主……时辰也不早了,贫僧还有功课未做,这便先告退了。”智浅说完,也不用于府众人相送,举步离开。
一直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胡仙眼圈微红地看了看智浅,又带了几分恼怒地看了看于府的众人,轻哼一声,一言未发。
被留下的众人,此刻真的是各怀鬼胎,也顾不得猜测他人的心思了,整了整衣衫便鱼贯而出。他们不知道,智浅其实并没有真的离开,他就站在雪地里,眼睁睁地看着于府的众人离去,才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师侄,我看到了。”智浅话音刚落,就听见其身后传来一个带着些许沧桑的声音。
智浅闻此,身子一僵,可也只是轻叹一声,闭了眼,没有说话。
“就在刚才,我眼睁睁地看到你的命线断了却无能为力。”
胡仙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卜卦了。他一直资质平庸,看不透异命之人,便连普通人的生老病死他都看不透。至于智浅的命线、运道他更是从来没有看到过,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受神佛眷顾的人,也是最易受神佛召唤之人;大慈大悲也是极伤慧根的。就在刚才,他好像突然开窍了,看到了智浅的命线,看到了老太太的紫气,看到了谢昆的血光,看到了于珊的三世,也看到了杨宇楠潜隐的凤纹,甚至连于安那个小鬼周边的灵气都看的清清楚楚。溺宠狂傲妻
“师叔,你天眼已开。”智浅的声音并没有悲伤,只有欣慰,他师叔终于开窍了。
胡仙慢慢收敛了情绪,眼里的财迷气息褪了个干干净净,这一刻,他成了名副其实的慧浅,独一无二的慧浅。就好像贫家娃总要起个贱命以图好养活是一个道理,慧浅和智浅得其师赐字浅,也是为了压制他们过于近佛的慧根。不同的是,慧浅被成功压制了四十多年,而智浅却年少成名。
“为何要帮她?”胡仙百思不得其解,他浑浑噩噩在坊间混迹三四十年,不曾受过追捧,不曾受人善待,也就理解不了智浅的大慈大悲。
“你也不必怨怪她,那丫头虽受神佛眷顾,却也只能算是个棋子,她半分慧根也无,是个命苦的,眼下这局面虽由她而起,但绝非她刻意为之。更何况,我也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帮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