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便传你幽冥归尽录罢。”茶老舅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北边,又掐算了一阵。
宋离忧觉得这正统传承来得未免也太过简单了些,总有种不靠谱的感觉。
“莫以为我手里的传承是这么好拿的。”茶老舅嘿嘿一笑,手里的动作不曾停过,“粉碎根基,了却因果,参悟幽冥,若是你在这道结界消散之前能做到这些,你便是我亲传弟子了。”
“这道结界何时消散?”宋离忧心想,要是下一秒就散了那他不是白忙活一场,总得给个准儿吧。
“十几日后吧,在那之前你得与我一同呆在九鸣城里。”茶老舅伸手一指,结界张开一道一人大的缝隙,“随我来。”
宋离忧走在荒凉的街道上,感觉不祥的死气笼罩着这座城。
“十几日后妖族便会攻破这里。”茶老舅行走中没有一点起伏,整个人像是漂浮在虚空中,宋离忧注意到他的右手有些微的颤抖。
可不仅仅是攻破九鸣城这么简单。天机被遮蔽,没有人知道妖族已经迫近了人族边界,等到他们隐蔽地打下这九鸣城,结界一消散,自然就可以从毫无防备的大镜南方长驱直入了。
“你……咳咳,师尊布下这道结界是为何意?”宋离忧差点没改过口来。
茶老舅笑得越发阴森:“我与十万大山的小狐狸约好,三十日若是他们在我结界下攻不破九鸣城,我酆都城便不再介入十万大山与履天坛之争。”
宋离忧想了想他几番话之间的联系。这老头子既然已经认定妖族能在三十日内攻破这里,那么他做下这般约定也就是要介入十万大山与履天坛之争的意思了?
“你可知酆都城所在?”茶老舅突然道。
宋离忧哑然。酆都城虽为正统,但未列圣地,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它在哪儿。
“酆都城乃是归处啊……”茶老舅停下脚步,对宋离忧说道。
“众生必死,死后尽归于我酆都城。”
宋离忧悚然而惊,他隐约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凡有亡者的地方,统统都是酆都城所在。
换句话说,酆都城无处不在。
第四十六回
第四十六回、争端起源,近在眼前
眠凤廊寒潭水中,郑真真暝目静坐。
月光溶溶,沉静地投在澄澈的水中,微风拂过,便碎作万千冷光。郑真真身上的白衣湿透,紧贴着身子,勾勒出少女美好的弧度。深秋霜露重,雪山寒潭冷意透骨,可是她的神色却十分安宁。
拖拖拉拉几天下来,她终于差不多完成了洗髓伐骨,对这寒潭水也能够适应了。
郑真真几天来一直很想知道云青去哪儿了,但是眠凤廊与世隔绝,根本没有外界消息传来。她几天来见过的唯一一个人就是惊花,可是她不敢问惊花,毕竟云青来这里目的不纯,要是自己多嘴坏了她的事就不好了。
说起来,既然云青的目标是归灵寺的上乘神魂秘法,她不会真的想办法跑进归灵寺了吧。
这个想法一冒头,郑真真就止不住胡思乱想了,既然云青能有办法混进履天坛百花祭,那当然也可能进入只收男弟子的归灵寺。当时她在履天坛被识破后狼狈奔逃进十三障,这回要是不小心被归灵寺发现她们岂不是一口气惹上两个圣地?
郑真真仔细一算,发现加上自己现在呆的眠凤廊,应该是惹上了三个圣地。其实她还是少算了,十万大山对云青也是恨不得扒皮抽筋。
郑真真叹了口气,从寒潭里起身,抬手掐了一道织玉诀掩住裸.露的肌肤。
“这是履天坛的术法?”
惊花从山上纵云而下,周身有点点桃花闪现。
郑真真点头:“我是镜国人,曾在履天坛念书。”
履天坛分化万千,各地分坛除了传法坛之外都还担任着不同的职责,比如传授知识,司判律法,接受香火祭拜等等。所以镜国人在履天坛学过几手法术也不出奇。
郑真真没说谎话,却也有种天然的误导性。
“有些底子也好,”惊花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洗髓伐骨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授法与你,如何?”
“啊?”郑真真惊讶地道,“你还是要当我师父么?”
“你既然不愿拜师,我自然也无法强迫你。不过我是传法弟子,授法与你是我的本职。”惊花解释道。
“我学什么都慢,你能挑点简单的教么?”郑真真有些扭捏地揪着衣角。她悟性有点不足,虽然修道资质不错,心性也可以说是上佳,但修行之时总比别人慢上一拍。
惊花正想说那怎么可能,但见了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忍了。她上前揉了揉郑真真湿漉漉的头发,轻声道:“慢一点就慢一点,有时候走得慢反而是好事。”
“履天坛传承人道,需要适应大部分普通人的资质,所以可能入门会比较容易。但是眠凤廊却有不同……”惊花捡了些比较重要的事情与郑真真说,“眠凤廊是仙道,其入门一坎就十分艰深,一旦入门,仙凡之别立现。这之后的一切修行都需要漫长的岁月,逐步累积。走得慢,走得扎实,心境的培养也就更为稳定,也算是一件好事。”
“我……”郑真真心中有些复杂,惊花对她很耐心,虽然口头上责骂不少但实际上却照顾有加。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云青那边典籍一到手估计又要开始跑了。到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惊花。
惊花见她面有犹疑之色,怕她心中压力太大,便不再与她谈修行之事:“对了,你还有一点需记下。”
“何、何事?”郑真真思绪被打断,有些心虚地抬头看她。
“归灵寺与我们的事情,你想必也听说过吧?”惊花眼中有凝重之色。
郑真真心下一紧,点头:“嗯,你们成天打架?”
“……”惊花看着她的样子,觉得自己真是想严肃都严肃不起来,“我宗与归灵寺龃龉颇多,若是你今后外出,务必小心。”
郑真真还是第一次听见眠凤廊的人自己谈起这两大圣地的争端,不由好奇:“你们为何天天争战不休,这可不像是修道者所为。”
惊花斟酌了一下措辞,最后还是开口道:“我们对于彼此而言都是异类。”
“啊?”郑真真没明白。
“你现在还不明白,说实话,我也不是很能明白,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惊花看上去也不是特别想深入这个话题。
郑真真却不懂察言观色,她疑惑地道:“我以为只有散修才喜欢打打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