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留仙压着疑问,连声称谢:“劳烦您了,您几番搭救,我却无以为报,实在是……”
“下次有这种事情直接同我说。”云青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所有的不便,都可以交给我。”
皇甫留仙心中更是怪异:“呃,想必您在墨陵内人缘颇广吧?”
云青突然笑起来:“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件事儿了,我不是墨陵弟子。若你是冲着这个来的,那就走吧,若你是冲着王位来的,那便信我。”
此时的皇甫留仙心中混合了“果然如此”和“居然是这样”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她有些复杂地道:“我为江山而来,您为我所做的我也看得清楚,是不是墨陵都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能助她夺下这片大好河山,那么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也一样。”云青点头笑道,“我是为了看这王道气运而来的,是不是你都无所谓,只要能助我悟道就好。”
云青的意思就是,只要对方身上有着那么一丝帝星之相,那么她帮谁都没问题,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整体中随时能够更换的部分。皇甫留仙心下一寒,神色却愈发恭敬。她知道自己必须隐忍,在踏上王座之前,被利用也好,被漠视也好,都是不可避免的。
等她一朝得势,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控制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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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回
第一百六十一回、封疆剑意,强开一战
沧江河道冰封,这正是南方起义军往北扩张的好时机,可是自立为楚宣王的南部起义军首领却遇上一个大难题。
这片地区由南往北是楚、宋、郑、祁,唯有楚国在沧江之南。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所有起义者都不得不为自己披上一个光鲜的外衣,而能够在身份上稳压伽耶皇族一筹的,唯有跨过无数朝代而屹立不倒的诸侯王裔。皇甫留仙本身就是宋国王裔,而楚宣王则是在起义后立刻命人修了族谱,使自己攀上了楚王这脉亲戚。
现在残存的诸侯国多数参与过上古时的万国争霸,在旧朝灭亡后还稳如磐石,他们比伽耶氏走过的历史更长,是真正的世家。后来伽耶王权急速扩张,不断倾碾诸侯王,诸侯国也渐渐衰落下去,如今更是因为一次次殉葬而子嗣凋零。但是即便这样,他们的身份依然足以与这个王位匹配。
人为攀上诸侯王关系的楚宣王对于真正的诸侯后人皇甫留仙十分忌惮,但也仅仅是忌惮而已,他有着无人可挡的底牌。
“月先生,不知我等何时才可举兵渡河?这边粮草已是不济,若不能在冬日结束前占领沧江平原,我们恐怕后继无力啊。”
军帐中,楚宣王端坐正中,神色颇有些忧虑。
他左手下站着一人,羽扇纶巾,玄衣博带,面如冠玉,看上去温润而沉凝。墨陵弟子大抵如此,即便什么都不做,单是往哪儿一站就有种掌控全局的气概。楚宣王看了看他,心想与月先生这等超逸绝尘之辈相比,他只能算得上是莽夫,但是王权这东西本来就是俗世里的,由他这俗人来拿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北方有虎,王偏欲往虎山行,可曾想过自己是否有搏虎之力?”月如梭摇头叹道,“若是王有远见,我们早该放弃救助一些南方贫民。如此一来军队行进速度快上几成,粮草充足,一举冲散宋国那位也不是不可能。”
楚宣王神色不定,他对月先生的话实在难以认同:“可那不就失了民心吗?”
“王想要的是这天下的民心,还是这小小楚地的民心?”月如梭笑着看他,手中羽扇轻摇,神色平和而安定,“我们要征的是北边帝都,楚民积弱,且在北边多有水土不服,所以以楚民充军是行不通的。倒不如留着资源强渡沧江,然后一举将沧江百姓编入军中。宋国尚武,又是当年封疆侯出山之处,多有隐世的才俊,王拿下那里比拿下这楚地要有用得多。”
楚宣王觉得自己做不出那种看着平民百姓流离失所还不去救助的事情,但又觉得月先生所言确实有理。
“如果我们不救助楚地这些人,那么名声就坏了,宋国之人还会接纳我们吗?”楚宣王还是有些不安。
月如梭又笑了,他平静地道:“王,能够承受暴.政如此之久的人多半是愚昧短浅而且麻木不仁的。他们不会因为别人失去的而伤痛,但会因为自己得到的而欣喜。所以宋国之人不会因为你没帮楚地的人而愤怒,只会因为你赶来救他们而感激。”
楚宣王哑然,他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叹息,但也不知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王亦不必自责,最快的选择不一定就是最好的。王有仁心,能行仁道是好事,如梭也甚是欣慰,这里有一计,不知王愿不愿意听?”
楚宣王一下就精神起来,他眼中发亮,连声问道:“自然愿意,自然愿意,来来来,先生坐下说。”
说着他就起身,也不对身边侍奉的将士下令,而是亲自给月如梭搬了张椅子,请他坐下。
月如梭长身玉立,也不坐下,只是拱手对楚宣王道:“既然王已收服楚地,那就索性以此为基,妥善经营。北方宋、郑、赵三地兴兵更晚,离帝都也更近,王大可以他们为屏障,安坐沧江后,待到龙争虎斗,双双疲弱,再一举夺得天下。”
楚宣王也不是盲从之辈,他想了想便道:“此事我们不占先机,若是伽耶倾垮,那不是白白让北方那几个茁壮起来了吗?”
“他们在边打边成长,您也可以。不过我们不一定要与伽耶氏正面相碰,您可举兵收复南蛮和北狄,逐渐扩大自己的控制范围。待北边那几位打完就会发现这四周早已是您的疆土。您亦可兴建船队,建立海军,到时候伽耶将亡之际直接从海上取道,绕至后方,坐享其成。”月如梭既然提出意见就不可能没有更为详细的对策,所以对于楚宣王的问题回答得也颇为流畅得体,一番话下来顿时将他说动不少。
“好!那便兴楚为基,再取帝业!”
楚宣王豪迈地挥手,正要下令,这时候一阵天摇地动,四处桌椅尽皆倒下,就连他也是一个晃身没站稳。
月如梭神色一凝,他骤然拔剑,一道冷光划破军帐,整个厚实的帐篷从顶端开裂,然后完全塌了下来。他提剑立于楚宣王身前,剑穗之上有一枚苍青色玉石,剑刃熠熠生辉,与那块玉石相撞,发出清冽而空灵的声音。
这时候外面的将士们已经陷入混乱,无数人奔走逃亡。这些将士原本都是老实种地的农民,被逼无奈才参军,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异象一出立刻就慌了神。
四周冒出漆黑的火焰,沾之即死。无数魔头从四面八方飞来,一时间魔影桀桀,让人毛骨悚然。刚刚一场震动后连天地都暗了下去,那轮耀眼的冬阳渐渐被黑色的日轮覆盖,漆黑的天幕缓缓降下,整个军营如同魔域一般。这时候周围的人影都已经消失,军帐周围竟看不见一个活物,楚宣王感觉如临死境,心下恐慌不已,但面色依旧镇定。
“先、先生?”他咽了咽口水,然后伸手想拉月如梭,他好歹是武将,这么让对方挡在身前也不是个样子。
“退下。”月如梭呵道,他手中剑刃一翻,身后的楚宣王瞬间被无数剑光笼罩,这剑刃垂下,化作囚笼,直接将他护在其中。
楚宣王感觉有狂风厉啸而过,看不见的凶戾气息在缓缓接近,若不是剑笼将他护住,想必早已被这气息侵蚀。周边暗不见天日,魔影嘶吼,恶鬼哀嚎,唯有月如梭剑上光辉所照的一片地方能守得清净。他心中有种不可明说的恐惧涌起,仿佛这黑暗里藏了什么可以在瞬间夺他性命的东西。
月如梭挥剑前指,划破黑暗,一下照见了那位不速之客,他借着这剑光闪过的短促刹那看见了缓缓走进军帐的人。
那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儿,赤足盲眼,道袍上黑底赤纹,手中持着一柄通体漆黑的短刀,她踏焰而来,神色如见老友般安闲。
“阁下是无妄魔境哪位魔尊?”月如梭神色凝重地问道。眼前之人步步走来,天象皆变,寂灭无光,有这等魔威的,就算在魔道正统之中也不多见。对方多半是位嫡传,而且来者不善。
云青笑着点头,她在一个能够对月如梭施加压力又比较安全的距离停了下来,然后温言道:“在下六道阎魔宗黄泉。”
月如梭神色愈沉,他手里已经暗暗扣动了师门的传讯令。
黄泉魔尊,就是这个人在十年前把嫡传弟子绝对安全的地位打破了,当年她亲手杀了神隐门灵飞子,十年问责之后居然还能全身而退。这几乎明确地向所有圣地都昭明了一件事情——她背后那位圣者在纵容。战乱中的规则由圣者来定,而黄泉破坏了这个规则后圣者直接就把规则给改了,这足以证明她对于魔道而言是规则之外的存在。
“不知魔尊有何贵干?”月如梭从来没有接到过她会来这里的消息,更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