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章年卿躺在回家的马车里昏昏欲睡,蓦地反应过来,难不成皇上是在说他爹是个老好人,爱和稀泥吗?
章年卿彻底懵了,不会吧,皇上是不是对他误解什么了。
他不同意惩罚那些举人,不是因为陈伏啊。好吧,也有一小部分是为了他。
可问题的关键是,如果是因为他的言论才导致皇上对着这些人痛下毒手。他还没步入官场,捅这么大篓子,以后可怎么混。
这么想着,浑浑噩噩睡着了。
大梦一觉,醒来正是黄昏时分。
章年卿有些分不清昼与夜,揉着眼睛喊过下人,才知道是下午。暗暗腹谤,以后可不再这个时辰睡了。独自一人,在临近暮色是醒来,心里一片空荡。太折腾心神了。
该做的努力都做了,章年卿反倒轻松起来。浑身都卸下那股劲,没有束缚。
章年卿简单用过晚膳后,在浩瀚书海里抽出那本书脊朝里的书。
——他要好好放松一下。
关好门窗,不让任何人进来。他全神贯注看着,一页一页看的仔细,时不时还标注一下什么。更多时候,标的只有简单一两个字。‘善,可试之’‘不妥,弃’。
翻着翻着,章年卿目光突然定在某处,喉结滚动良久,提笔标上四字:伺机行事。
冯俏在屋子里不断打喷嚏,孔丹依担忧的摸摸她的额头,“受凉了吗。从下午开始,你一直在打喷嚏。”
冯俏揉揉鼻子,娇气的直哼哼:“我不吃药。天德哥就是吃药吃黑的。我才不要变成他那样。”
孔丹依笑着敲她额头:“敢这么编排你三哥。”
冯俏捂着头,仰着脖子不服气道:“本来就是嘛!”
“阿嚏——”
章年卿也重重打了个喷嚏,看着关着好好的门窗,纳闷道:“谁在骂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准时一回,不用熬夜了。
太棒了!
第13章
三月杏花雨,放榜这天是个雨天。
填榜官醮着笔墨,迟迟不敢下笔。黄纸旁摆着的是份名单,摇摇头笑道:“皇上现在真的是什么心事也不藏了……”他还以为会是个榜眼探花呢。没想到,啧啧两声,提笔写下:第一甲第一名京兆府章年卿。
与此同时,刘府书房内的案几上正摆着一份墨卷,隐约见左上角铁钩银划一行楷字,钦定第一甲第一名。
屋内气氛紧绷一线,刘府的门客们低眉肃目,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有人偷偷抬眼看着桌子上的墨卷,确认是原件之后,心中更是胆战。
良久良久,刘宗光终于挤出一句话,“没想到章芮樊这么会教儿子。”
“爹……”刘俞仁刚想说句什么。
刘宗光抓起桌子上的东西劈头盖脸的向刘俞仁脸上砸去,吼道:“你跟着孔明江念了那么多年书,你他娘的就只给我考了一个贡生回来。我不指望你拿状元,也至少考个进士吧,啊!哪怕同进士身。你老子我也好安顿你!”
他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刘俞仁,手指在颤抖:“你给我滚,现在!”
刘俞仁脸色惨白,抖着嘴唇。诸多门客想上前为他说几句,刘俞仁抬手拦住,一撩袍,扑通跪下,重重磕头:“孩儿知错。儿子让爹爹操心了,是儿子不对。你莫要气坏了身子。”
刘宗光见他这副样子便心软,目光扫过诸人,发现满屋子的谋士门客无一不想为刘俞仁求情的,纵然此刻他在震怒,这些人仍然满目担忧,企图顶着他的怒火死谏,心里忽然就一松。
罢了,这世上有人天生是文曲星,有人天生是孟尝君。本就强求不来什么。
刘宗光抬手三折两卷吗,将章年卿的墨卷扔下去,吩咐道:“速送回礼部。”望着窗外雨势渐小,叹道:“黄公说巳时雨停,怎么都巳时一刻了,雨还在下。”
没有人接话。刘宗光也不在意,问儿子:“孔明江手里握着你的把柄,当初你不愿意和冯俏成亲,现在如你所愿了。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刘俞仁沉默将就,态度坚决:“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爹的第二个办法。”
刘宗光很耐心,反问:“那你想怎么办。”
刘俞仁紧紧闭着嘴巴,不吭声。
刘宗光当初在刘俞仁面前摆了两条路:一、娶冯俏。二、杀孔明江。
刘俞仁都不愿意。孔明江孙子辈里的女孩子,就属外孙女冯俏最大。可这个最大的女孩子,都要小他九岁,还是一团孩子气。
而孔明江,他的恩师。他更不愿意杀他。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不敢说视孔明江为父。却也做不到弑亲师,手刃对他有授业解惑之恩的师父。
因这一举动,刘俞仁在席下门客中饱受好评。
刘宗光厉声道:“我可以不杀孔明江,但是儿子,十年后,倘若这朝堂之上真有人能与你一争高下,必是章年卿无疑。你今日把冯俏和冯俏身后的孔家推给你的对手。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此时屋子里只剩父子二人,刘宗光目光坦然,静静听着父亲的话,一句也不辩驳。
刘宗光目光微狭,将他的儿子看的明明白白,一语点破他的心事,道:“我知道,你相信孔明江的为人,你也相信他不会讲这件事作为把柄说出去。甚至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我,无非是觉得我刘宗光不敢杀孔明江。”
刘俞仁目光微缩,忙低下头,不敢看父亲。
“可是俞仁,你知道孔明江有多么护短吗?他脾气又臭又硬,皇上的情都不领。谁的人情都不肯求,他这一生甚至没有为他儿子谋过一官半职。却为他唯一的女儿满京城的求人。”刘宗光神色微微妒忌,一闪而过,喟然道:“冯承辉这一辈子也就取了一个好媳妇。”
顿了顿,“你想的没错,我的确不敢杀孔明江。不是因为我怕他也不是因为怕皇上怪罪。而是,他是孔氏后人,最嫡亲嫡系那一脉。杀了他,我怕我刘氏子孙,今后再也没有一个能在仕途上冒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