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景真美,烛光昏黄,她趴在锦被上望着心上人,他站在桌前,遮遮掩掩画着心爱的姑娘。屋子静谧无声,清浅的只有呼吸。
章年卿挪开眼,清清嗓子道:“俏俏,我真的有事和你说。”
冯俏见他语气认真,不似作假。偷瞄一眼,透过光影看他手上的纸,背面密密麻**然都是字。她伸手接过,看了几眼,吃惊的问:“你打算回京城吗?”她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张叔叔没问题吧。”
“也许吧。”章年卿摆摆手,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章芮樊说的对,人是为谋生而活。张恪无论是谁的人,都不重要。心里有这份怀疑,悄悄记着。重要的事想法子避开他就是。已经发现问题的人,往往是最不需要担忧的。
不是一路人,有时还要走一条路。在官场上打拼,披双皮的人多了。
难不成你还要一一揭开他们的面目?
水至清则无鱼,连章芮樊都是两张皮换着披,何况其他人。
能在朝堂上站住脚的,个个都是人精,没一个蠢的。
章年卿道:“父亲虽未明说,我想也**不离十。这是其一。”顿了顿,他道:“其二,揣摩圣意。”
章年卿可真不觉得皇上把他当宠臣,如果皇上真的把他当宠臣,又怎么会把他架在刀山火海上烤。
皇上那么宠谭宗贤,谁什么时候见谭宗贤压刘宗光一头了?
可见,皇上看重谁,是从不放在明面上的。
章年卿笑道:“皇上既然让我选,我就……选吧。”
事情却并不顺利,章年卿回京后,受到很大的阻力。
章年卿有意去刑部继续任职。便婉言拒绝了翰林院的邀请,并力荐曾经帮过自己的杨典薄去担任广西学政一职,杨典薄感激万分。他在翰林院熬了大半辈子,年近半百忽然被人委以重任。
虽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什么,可谁不知道广西学政的位子是翰林院专门和吏部打过招呼,留给章年卿的。好端端的能落在他头上,肯定是有人帮他递了话。
莫欺少年穷啊,古人诚不欺我也。
杨典簿看着周围同僚羡艳的眼光,有人酸溜溜的:“老杨可真是慧眼识珠啊。”
杨典薄本不欲和听这些风言风语,闻言顿住脚步,回头冷冷道:“积点口德吧,少说点风凉话比什么都强。当初你们欺压章修撰时,难道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章大人还年轻,他以后风光的日子还多着。现在收敛也为时不晚!”
孔府里,四周静悄悄的。冯俏趴在床上犯困,这些日子接连奔波。她已然疲惫不堪,这一年大半年的时光不是在坐船坐马车,就是在坐船坐马车的路上。
孔祖母怜惜的拨着她耳畔的碎发,“幼娘这一路上受苦了。”
冯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喃喃道:“哪里受过什么苦。一路上三爷如珍如宝的照顾着我,处处体贴,事事顾我,享福还来不及呢。”
孔祖母笑笑:“这就开始护着了。”
“我说的是实话嘛。”
冯俏望着灯火通明的书房,担忧道:“外公留三爷干什么呢,怎么说这么久?”
孔祖母好笑道:“你外公又不会吃了章年卿。”
冯俏喃喃道:“我怕外公凶他嘛。”
孔祖母眸色一暗,复杂道:“你外公也凶不了他几年了。”
“恩?”冯俏抬头,不解道:“什么意思?”
书房里,章年卿和孔明江促膝而坐,衍圣公道:“还是想留下,舍不得京城的风光?”
“不是。”章年卿摇摇头,目光笃定:“我不怕他。”
“唉。”衍圣公长叹一口气,低声道:“你就当让让刘俞仁也不行吗?”
章年卿震惊望着孔明江,“衍圣公你……”
“我知道,我的要求过分了。”孔明江拍拍章年卿肩膀,叹气道:“刘宗光后半辈子魔怔了,一心只图刘俞仁的锦绣前程。在这条青云路上,谁挡着他儿子的风光,谁就是死路一条。章年卿你可以什么都不怕,俏姐儿呢。你想让她为你守寡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章年卿冷静又理智,坚持刚才那个问题,重复道:“我让着刘俞仁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衍圣公道:“你想在刑部熬出头,张恪或许会帮你。可你想在这条路上一点错都不犯,几乎不可能。天德,刑部有内鬼,你忘了辛勖涵那份血书是怎丢的吗?刘宗光想算计你易如反掌,介时你不想让也得让了。”
章年卿有片刻动摇,衍圣公再接再厉:“你现在的锋芒太盛了,留在京城未必是件好事。‘丙戌考’的余波还没有过去。我的意思,你外放出去不要留京。一来避其锋芒,不要和刘。氏。父。子硬碰硬。二来,出去看看,增长见识。好好看看,你要治理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你要面对的事什么样的问题。看看你的子民。心里有个谱,你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帮到他们。才能名垂青史。才能对得起你的衣食父母!”
章年卿大为震撼,平静的道:“我知道了,我回去再想想。”
第99章
章年卿心情很复杂,孔明江言语间对刘俞仁若有似无的偏袒,让他忍不住联想起冯俏提起刘俞仁的神态。
他心口发凉,阵阵心寒。孔家和刘家的关系,未必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堪。
冯俏被章年卿牵着手,感到他手心一片冰凉,皱眉道:“你又没穿夹衣。”
“我不冷。”章年卿道。
冯俏摸摸他冰凉的手心,抿抿唇,没说什么。等出门章年卿翻身上马的时候,冯俏说什么也不让他骑马,非缠着他坐轿子。
章年卿定定站在原地,黄昏夕阳,他半张脸逆在光里,神色莫辨。余辉刺眼,冯俏下意识眯了下眼,没看清他的表情。
“好。”章年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