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金海点点头,夸赞道:“对,南边的是你的人。”
章青鸾眼中露出笑容,指着南边渐渐包围的圈子道:“外公,你看,我们快赢了。”声音欣喜。
陶金海揽着她肩头,以防她兴奋的掉下去。笑道:“意料之中,关山月的名号可比他本人郑乾还有名气,这小子指挥倒是有一套。”
章青鸾眨巴着眼睛,想着郑乾胡子巴渣的样子,能叫他小子的,也就外公了吧。忽然,章青鸾反应过来什么。怔道:“下面是郑将军和四,四皇子。”
空气中静了片刻,陶金海没有在意章青鸾的话,正和方才为他解说战场的青年指点着什么。两人还指指点点画着示意图。说完了,一看青鸾的小样子,笑道:“傻妞妞,旁人欺负了你。外公够不着就算了,从咱家门口过,不扒层皮怎么成。”
山下的局势已经被控制住,不待青鸾在说什么。陶金海要了匹马,丢掉寿山拐,老当益壮自己翻身上去,伸手拉青鸾上马。一路下山,青鸾在马背上,跌撞的心慌意乱。背后是外公坚实有力的倚靠,好像心又不那么慌了。
谢睿狼狈的被困在郑乾的包围圈里,范颐鸣在安阳所剩的人本来就不多,撞上的还是郑乾。突兀的马蹄声响起,谢睿一抬头,看见马背上的章青鸾。她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居高临下,看都不曾看他一眼。仿佛曾经任他□□的小姑娘,不曾在他身下求饶过一般。
狐假虎威。
谢睿脑海闪过这个词,正想说什么,那边动了。
陶金海道:“青鸾。”递给她一把弓箭。章青鸾手有些抖,感觉弓箭重如千斤,细弱的胳膊抬不起来。陶金海将一切看在眼里,伸手从身后替她拉开弓,牛筋几乎勒断青鸾的指头。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下,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
陶金海握着青鸾的手瞄准谢睿,从他大腿内侧一直游移到胸膛。章青鸾的眼泪砸到陶金海手背上,“外公,不要。”
陶金海觑着她,“舍不得?余情未了?”
章青鸾摇摇头,转头抱着陶金海脖子,哑声道:“外公,他不值得。他不值得你为他做决定。他最会算计了,也许,也许他就等着今天。他早就算计了今天!外公,我没有舍不得,没有余情不了,你相信我!!”哀声央求。
陶金海哭笑不得,被她抱的满怀,不得不放下拉满的弓箭。陶金海眼角皱纹越发密了,看着她,故意沉声道:“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章青鸾泪目抬眼,“怎么证明?”
陶金海将弓箭交到她手上,“如你所言,射他一箭。”
章青鸾咬着掩唇,拉满弓,对准谢睿,放箭。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力气,生平第一次,她的箭射穿红心。谢睿只听一声‘咻’的,还没来的极感受到疼,箭已经穿膛而过。剧痛随之传来,谢睿两眼发黑,金星围绕,已经支不住身子。
同样支不住身子的还有章青鸾,她浑身脱力,长弓落地,一颗眼泪砸到弓背上。“驾。”陶金海安慰的抱紧她,策马转头离开,将残局留给郑乾。
章青鸾脑子木然,余光看见掉在地上的弓,对陶金海道:“弓。”陶金海放她下去捡。
下马的一瞬间,云梦山另一边传来铺天盖地的嘶吼身,山上探子立即挥旗呐喊。郑乾一凛,“来援兵了。山西大营的人竟然没走!”
陶金海第一反应是去捉章青鸾,谁知章青鸾立即翻身上马,倒将陶金海圈在她怀里。小姑娘抱着身型高大的男人,场面要多怪异又多怪异。
章青鸾有些抱不住陶金海,几次滑落。惹得陶金海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反手护着她,不让她滑下去。章青鸾却不知为何,一直在推他的手。
将陶金海的手折在前面。整个人拥着他的背,小小身子贴在上面。陶金海有一瞬间的错觉,他穿了一件密不透风的铠甲。
章青鸾贴着外公的背,扭头看身后的烟尘。谢睿隔着着千军万马,冷冷看她一眼,杀出重围。他胸膛插着一只羽箭,臂膀血流不止,范颐鸣急于脱离。
郑乾也无心恋战,看着陶金海走远,便让士兵撤退。不得不说,郑乾是个很仁善的将领。他心疼每个士兵的命,尽管这并不是他的兵。
人总会取舍,郑乾爱兵如子,但在二皇子和士兵之间,他选择了二皇子。可在利益战局取舍上,郑乾竟出人意料的选择护下这些士兵。
范颐鸣护着谢睿逃的一处安全的地方,便立即为他处理伤口。军医含了口烈酒,喷在谢睿伤口上,抹嘴道:“有点疼,殿下忍着点。”
谢睿道:“恩,拔。”听说人的痛分十等,一等的痛蚊虫叮咬,二等的痛手指受伤……十等的痛母亲产子。谢睿想起为母亲,问手下王皇后的近况。问的认真,箭拔出时才觉痛心裂肺。血流的汹涌,沾满白布。
谢睿盯着一片又一片浸雪的白布,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没头没脑道:“我还她一命了,从此不我们两不相欠。”
范颐鸣有些糊涂,夜里睡时才想起一件事。四皇子当时被皇上幽禁,是因为巫魇之术。但当时一只有传言,说四皇子烧的是小孩子的衣服,上面写满往生经。
难道,这就是他欠下的一命?
范颐鸣忽然精神起来,兴致勃勃。
章青鸾还在感动于外公对她的苦心时,周流山的将士已经开始研究郑乾排兵布阵的方式,并重点落在郑乾如何打自己的缺点上。周流山上下做着,却不敢问陶金海是怎么想的。
郑乾在京的时候,时常会被请去教人练兵。京郊大营和五城兵马司的将士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郑乾的影子。如今陶大人让他们钻研这个,每个人内心激勇澎湃。
陶孟新知道这件后,跑去问父亲,“爹,我听说周流山在……”话未说完,陶金海从重重累牍里抬起头,猝不及防的问他:“你想当皇帝吗?”陶孟新被砸的晕头转向,不解道:“爹?”
陶金海露出一丝老态,疲惫的递给他一张纸,“衍圣公走了……年近百岁,瓜熟蒂落。”说着,声音抑郁良久,有些嘶哑。
陶孟新这才意识到,父亲已经八十九岁高龄,耄耋之年。年前,父亲的寿棺做好了,还停放在西屋。
陶金海微微哭腔,苍老道:“孟新,爹已经不知道爹还能做些什么了。”
陶孟新勉强挤出一个笑,拉出陶茹茹和章青鸾做大旗。佯怒道:“说的什么话,妹妹和青鸾被你养的娇。尤其是青鸾,还是一团孩子气。你若不看着她,以后睡还给她撑腰。”
陶金海一愣,竟呜呜大哭起来。拍着桌子悔恨,“溺子如害子。我对不住如意,对不住青鸾!!!”嚎啕不止,吓坏了屋内外一众人。
陶孟新忙将门掩上。
与此同时,陶金海带人围堵谢睿一事传到开泰帝耳里。开泰帝露出久违的笑容,心里大石落地。
第201章
章年卿受召进宫,直接被请到紫来殿内。开泰帝不知在偏殿见谁,章年卿隐隐能听到里面的声音,立即低头避嫌,装聋作哑。身旁伺候的大太监不以为意,章大人太小心谨慎了些。没有皇上授意,谁敢如此自作主张。
坐了半日,开泰帝还不见出来。大太监派人给章年卿上茶。章年卿喝了一口,神色立即微妙起来,竟是他平日喝惯的老君眉。章年卿放下茶杯,没有多喝。过了一会,小太监战战兢兢的问:“章大人,可是不合胃口?”
章年卿不欲让他为难,含蓄道:“喝多了想出恭,放水不方便。”小太监松了口气,“这有何难。”跑去跟大太监说了几句,大太监指使人去看了看开泰帝什么时候出来。亲自过来对章年卿道:“章大人,皇上估摸还要一会,可要……?”目光一点,意有所指。
章年卿被一众太监的目光看的尴尬,不着痕迹搭上袖子,“多谢公公好意,不必了。”紫来殿是什么地方,他堂堂一个外臣,在如此神圣的地方……还是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