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
长公主道:“你不愿说,让你父亲代你去说可好?”
“娘!”杨久安惶然睁大眼。
长公主温柔一笑,“你舍不得兄弟,章年卿可曾也舍不得你?”高声道:“来人。给世子爷备车去章府。”另叫人去叫建由候。
杨久安挪不开脚,慌张道:“娘,我还没想好。别这么快,你让我想清楚。娘!”
长公主笑了,“都这个时候了。陶金海都撕了脸皮,章年卿还遮遮掩掩的干什么。你是谢家的外侄,章年卿是陶家的外孙,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章年卿和你不是一路人。”
杨久安双眼赤红,“可是……”
长公主静静的听他说完,却迟迟等不到下文。
杨久安可是了半天,也挤不出来一个字。立场的为难让他心如刀割,背叛兄弟和背叛家族之间的抉择让他不知所措。二十多年的兄弟一朝分裂,杨久安顿时崩溃。
母亲是谢家的公主,他是谢家的外孙。父亲建由候也是靠着谢氏王朝,承荫于下……
杨久安乘轿去章府。
“齐王殿下,建由候去紫来殿磕头了。半个时辰前传来的消息,听说刑部侍郎尚文贺都在殿外候着呢。”尚文贺是负责围剿谢睿的领头人,皇上连他都不见。可见肯定是大事,小齐王蹙眉道:“谈了这么久。建由候还没出来吗?”
底下人道:“宫里递出消息时还没有,现在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果然。”小齐王满面阴云见开明,手中佛珠握定,恭恭敬敬去小佛堂磕三个头。人常说临时抱佛脚不管用,看来佛祖还是怜惜他的。
小齐王打心眼里不愿去河南冒险。柿子挑软的捏,炸不出陶金海炸出章年卿的心思,父皇一样会高兴。小齐王很不情愿承认,但皇上确实很喜欢章年卿,哪怕章年卿的外公是让人忌惮不已的陶金海。
若是这世上真有迷惑人心智的蛊虫。开泰帝倒真愿意求一盅过来,将章年卿洗脑迷惑,成为他的肱骨之臣。可惜的是,章年卿折在内宅了。儿女情长,优柔寡断。生生将个英雄折成狗熊,章年卿没有胆魄。什么决定都是在一个稳妥安全的屏障下。
小齐王早就怀疑章年卿在和河南勾结,可是苦无证据。直到杨久安忽然插手虎贲军的检查。
至时今日,小齐王已经不想猜测章年卿的子女是否还在京城。但作为和章年卿二十多年的兄弟杨久安,必然能看出章年卿某种不同寻常的异常。
这个异常,也许就是章年卿和河南通信的关键。
皇天不负苦心人,杨久安果然发现了章年卿的秘密。
在这个关键时刻得先机者得天下,小齐王在消息尚未散出时,立即进宫求旨,让他带着章年卿去河南,劝降陶金海。将功折罪!
开泰帝惊喜又惊吓的看着自己长子,与有荣焉之情顿升,心情复杂道:“你倒是给自己求了道护身符。”小齐王老老实实道:“儿臣怕死。”
开泰帝没说什么,只道:“章年卿你不能带走。届时出事,你的兵力保不住两个人。河南你还得孤身一人去,不必言及其他。只告诉陶金海,停止进兵西北,释兵进京听后发落。另让京郊大营包围保定。勿必在三日之内,揪出逆贼谢睿。”
章年卿此时也已经被重兵押解进宫,冯俏坐着杨久安的轿子,两眼含泪,恨恨的瞪着杨久安。两人相顾无言,冯俏泪如雨下,哭湿了绣摆也无济于事。思及到此,倒也不哭了。
轿子在长公主府外停下,杨久安带着冯俏拜见长公主。冯俏没跪,直挺挺的站在中堂,眼圈微红。长公主也没生气,“罢了。我知道琨儿这个好人做了也白做。你且放心,你是冯大学士女儿,孔家外孙女。不过是嫁错郎入错行,你的小命总归保的下。”
冯俏仍是不言语,分明是年已三十的妇人,却像个十七八岁的花骨朵般艳丽。长公主不以为忤,问杨久安:“章年卿的一双儿女也押走了?”
杨久安沉默了会,嘶哑道:“他们不在京城。”
长公主目光诧异,随即点点头,道:“你下去吧,我有几句话想对冯姑娘说。”
“娘!”杨久安嘴唇蠕动,似是哀求。
长公主轻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几曾何时,她也是宫里的长客。我也喜欢的紧呢。”
杨久安询问道:“小嫂子?”
冯俏怨恨又迷茫的看着他,一边恨不得将他啖血吃肉,一边又恨不起他。两种矛盾的心情没有任何冲突的交斥在心里。恨是真,恨不起来也是真。想杀了他是真,想哭也是真。冯俏幽幽的问:“杨久安你害我夫君,又救了我,就全了你的兄弟情义吗。”
杨久安避开她的眼神,刚想说什么。已经被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拉出走。
屋里只剩冯俏和长公主两个人了,长公主冷漠的看着她:“娶妻当娶贤。国难当头,章年卿身为内阁重臣,与逆臣贼子谋反。你身为妻子,不加阻拦。如今东窗事发,章年卿入狱。你到来怨怪我儿子,这是什么道理。”
冯俏嗤笑一声,懒于回答。
长公主怒而拍桌,拔高声音道:“杨久安是章年卿二十多年的兄弟,他就不是杨家的儿子了!如今皇位上那个人,可是他亲舅舅!章年卿当初干嘛去了,带着储谦求琨儿办事的时候想起他是杨世子。和陶金海勾结谋反的时候,可还记得他有一个兄弟是建由候的世子。”
“你恨我儿子,你凭什么恨我儿子!”长公主情绪激动。
冯俏恭恭敬敬的磕头行礼,五体投地,房梁上还回荡着长公主掷地有声的质问。冯俏没有回答任,脸朝地,眼看土,口齿清晰道:“罪妇章冯氏叩见长公主。人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冯俏却不这么认为。”
“冯俏相伴章大人十七年,即是枕边人,岂有万事不知情之理。即是同罪之人,章天德入狱,冯俏自然也要入狱。您说章天德和贵世子是兄弟,呵。”冯俏嗤笑道:“谈什么兄弟,我看尚不及一外人。手足兄弟送进诏狱,我一妇人却带回长公主府。真真是好兄弟。”
冯俏抬头,不顾额前灰土,眼中鄙夷之情尽显:“世间诸事本没有对错之分,贵公子做了,冯俏也不觉得如何。可一边害着兄弟,一边顾影自怜说自己重情重义,只是无奈为之,未免可笑。”
顿,叩首:“长公主,放我入狱吧。”冯俏真心实意道。
“冯俏,你莫不是觉得大牢比我这长公主府更让人舒坦。”
冯俏颔首微笑,“长公主府让不让人舒坦我不知,诏狱更让心舒坦。”
这是说长公主府上下住的都不是人了。长公主气的脸色涨红,拍桌道:“放肆!不知好歹。”
冯俏不在说话,她咽不下杨久安的好心。她和天德哥哥是夫妻,生当同眠,死当同穴。看着章年卿下诏狱,她在长公主府锦衣玉食,冯俏做不到。
何况,她不能待在长公主府。在长公主府,她就是被囚禁的鸟儿。只能听天由命。入狱了才有转机,刑部大牢里有张恪,有韦九孝。有许许多多的重犯,只要放她走,她总能想到办法。
冯俏何尝不知诏狱是个什么光景,可哪怕前面是地狱火海,她也要趟过去。冯家还在,孔家还在,陶外公还手握重兵。只要她能传出去消息,总有希望……
宫里,章年卿也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章年卿下诏狱前被开泰帝亲自提审,章年卿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一一指认了自己在檄文中暗藏的玄机。
开泰帝又欣赏又惋惜,只叹:“可惜了,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