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喋血长安城(十)(2 / 2)

龙争大唐 凤鸣岐山 2870 字 4天前

丑时正牌,玄武门的惨烈厮杀还在继续当中,饶是来增援的陇州兵战力极强,又是生力军,可因着地形地势的缘故,始终无法将侯家子弟兵赶下城头——陇州兵是从承天门的宫墙上赶来的,虽一个照面便将有些轻敌大意的侯家子弟兵斩杀了不少,可当侯家子弟兵放弃了继续追击羽林军残部,回援城门楼之后,立刻在城门楼上排开了防御阵型,形成密集防守,拼死抵挡住了陇州兵的攻击,由于宫城的宽度仅为三丈来宽,阵型无法展开的陇州兵只能是正面压迫侯家子弟兵的防御,尽管频频将侯家子弟兵压迫得节节后退,却无法冲破侯家军的阻截,自然也就无法将侯家军赶下城墙,至于那些个狼狈鼠窜的羽林军惊魂稍定之后,也曾数度整队出击,沿着城门楼处的楼梯佯攻侯家军,试图冲上城门楼,与来援的陇州兵夹击侯家军,只可惜羽林军官兵的战斗力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任凭大将军李贺宗如何调度喝令,连冲了几次,别说未曾冲上城门楼,反倒被侯家军抓住一次机会,打了个漂亮的防守反击,死伤惨重之余,险些将好不容易夺回来的两侧长廊再次丢失,令李贺宗气怒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改强攻为搔挠,不时地派出些弓箭手照着城门楼上放些冷箭,主力则撤回到了街垒处坚守,眼巴巴地看着宫墙上的惨烈厮杀却只能干着急。

“将军,敌势太凶,我等先撤下城墙,回头再战吧,兄弟们快顶不住了!”正在侯国忠屹立在城门楼处观察着战场态势之际,浑身是血的侯承望手提着把砍得满是缺口的横刀跑了过来,语气焦急地禀报道。

仗打到这个份上,侯国忠已然明白玄武门是不可能拿得下来了,就算侯君集再多派些人手前来增援也是一样——唐军宫内的伏兵既出,外头的兵马一定也就快要赶到了,在这等三面受敌的情况下,要想攻破玄武门简直比登天还难,很显然,攻打玄武门的所有侯家子弟兵全部都是弃子,即便是他侯国忠是侯君集的儿子也一样无甚区别。此刻摆在侯国忠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趁着宫外的唐军援兵尚未赶到,撤下城门楼,借着黑夜的掩护撤退,尚能有一线的生机;二是拼力死战,尽最大可能地吸引唐军主力,为侯君集下一步的突袭争取时间,若如是,身为弃子的这部侯家子弟兵必定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混帐!尔安敢妄言我军心!”侯国忠手中的横刀猛地一挥,一刀便将侯承望的头砍了下来,手一抄,将即将落地的头颅提在了手中,高高地举了起来,口中断喝道:“再有敢言退者便是这等下场,后退者杀无赦,儿郎们,跟本将杀上去!”话音一落,随手将侯承望人头抛下了城门楼,手中的刀一挥,大步冲向阵前,亲上前线迎击汹涌而来的陇州兵。

还别说,侯国忠这手杀将激励法真有些管用,侯家子弟兵见出言撤退的侯承望被斩,自家主将亲上前线,立时士气大振,各自狂呼乱叫地杀向了陇州兵,一时间不但止住了节节后退的颓势,反将来势汹汹的陇州攻得倒退了好一段距离,只可惜陇州兵实在是太强悍了,全都是尸山血海里滚打出来的好手,虽退却并不乱,并不曾因侯家军的突然爆发而乱了阵脚,顶住了侯家军的三板斧之后,即刻又开始了反击,双方你进我退、我退你进地在宫墙上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拉锯战。

在城头这等狭窄的空间里厮杀,拼的就是胆气,全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同归于尽的场面累见不鲜,若是不出意外,这场消耗战拼杀下来,双方不会有胜利者,只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只可惜此时双方已经咬在了一起,任何一方都没了退路,无论哪方先撑不下去,立马就是全军溃败的下场,故此,尽管伤亡惨重,双方都只能咬着牙拼命,一时间宫墙上血肉横飞,惨叫声、兵器的撞击声响成了一片。渐渐地,依仗着体力上的绝对优势,陇州兵再次占据了上风,压迫得侯家军不住地败退,即便是侯国忠大呼酣斗也止不住己方后退的脚步,就在这将败未败的情形下,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响了起来,一拨人马点着火把从黑暗处冲进了宫门前的小广场,一面**的大旗上一个斗大的“秦”字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耀眼——秦怀玉所部赶到了!

乱了,全乱了,原本就已经力不能支的侯家子弟兵一见到己方的后路被抄,顿时乱了阵脚,再也挡不住陇州兵的强击,慌乱的侯家子弟兵或是顺着宫墙向东宫方向逃窜,或是顺着云梯冲下城门楼,或是冲下城门楼边上的楼梯向着玄武门两侧的长廊跑去,整支队伍已然乱成了一团,被混乱的人群挤得掉下宫墙的也不再少数,场面完全失控了,得势不饶人的陇州兵立刻挥军进击,呼啸着追杀溃逃的乱兵,而原本被侯家军打得屁滚尿流的羽林军官兵此刻也来了精神,鼓起勇气冲出了街垒,也开始打起落水狗来,整个玄武门喊杀声顿时震天响起。

败了,彻底的败了!侯国忠眼见大势已去,心疼如刀搅,本就不想打这一仗的侯国忠一想起惨败的后果,顿时万念俱灰,一横刀便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打算来个一了百了,却不曾想身边的亲卫们早已预料到侯国忠会如此行事,一拥而上,夺下了侯国忠手中的刀,簇拥着侯国忠顺着云梯冲下了城门楼,拼死从乱军中抢了几匹无主乱奔的战马,将侯国忠护送上了马背,躲开乱军,沿着宫墙边上的大道向西逃去……

相比于玄武门战事的惨烈,东宫通训门一带的战事虽也激烈无比,却显得沉闷了许多,虽也同样是一攻一守,攻的也是三千侯家军,守的是程咬金为首的三千南衙军,别看程老爷子手上的兵力不及玄武门羽林军的一半,通训门也没有玄武门一带那么多的防御设施,可结果却是大相庭径——南衙军无甚损伤,激战了半夜,也就仅仅死伤了二百余人,倒是发动强袭的侯家军一方损兵折将,在通训门下倒下了整整一千余兵马,这里头的缘由除了南衙军本身战力比羽林军高出不少之外,还得归功于程老爷子的老辣,这话可就得从头说起了:

程老爷子领的圣谕是防守东宫及通训门,底限便是坚守住通训门,不能让乱军从通训门冲入内庭,按理来说,东宫也属程老爷子的防区,若是换了旁人来守卫,必然是死守东宫的架势,无他,毕竟东宫也属皇宫,让乱兵冲入,所造成的浩劫可是不小的,那等失守的罪责非臣下所能承担得起,不过嘛,旁人是旁人,程老爷子却不是旁人,他就敢将整个东宫全部弃守,连一兵一卒都不留,只将兵力集中在了通训门这道关卡上,当然程老爷子敢这么做也是有他的道理的——其一,东宫实在太大了,光是宫殿便有二十余座,再加上四面宫门,以三千兵力想要守住东宫几乎没有可能性,再者,南衙军对东宫地形不熟,无法发挥地利上的优势,处处设防等于处处不设防;其二,东宫虽也是皇宫的一部分,可实际上却是个独立的小世界,与皇宫内院之间仅有一道通训门相通,其余别无通路,就连东宫的宫城也是独立的,不单比皇宫的宫城矮了近一丈,还有着高达数丈的角楼相隔,要想从东宫的宫墙上爬上皇宫的宫墙几乎没有可能性,只要牢牢地收住了通训门,除非乱军能飞,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杀入内庭,当然,目下东宫已然被封,太子下狱,东宫所有人等也都被捕,如今的东宫早已是空宫一座,不虞有人员上的伤亡,若不然,再给程咬金三个胆,他也不敢如此行事。

不得不说,程老爷子这一手极为高明,愣是令有备而来的侯家军吃了个闷亏——侯君集久在东宫,对东宫各处都了如指掌,除了派出侯家军之外,更有擅长潜行刺杀的“黑衣军”相助,若是程老爷子死守东宫的话,一准是吃败仗的下场,不单保不住东宫,便是连通训门都危险,可程老爷子这么一弃守东宫,麻烦就落到了攻击的侯家军头上了——进占了东宫的王风所部没能在东宫重创守军,不得不集中全力去攻打通训门,可问题是通训门不比皇宫诸门,门前并没有小广场,只有一个十丈见方的小庭院,冲车无法进入此地,光靠人力要想撞开厚实的宫门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性,如此一来,要想拿下通训门,只有架云梯强攻一条路,就那么十丈的地儿,又能架几座云梯?参与攻城的人多了排不开不说,还白白挨城门楼上的箭雨,人少了又攻击无力,可怜王风等侯家子弟兵攻得个半死,整整打了两个多时辰,连城门楼都不曾登上去过,倒是配合作战的黑衣军曾趁着大雨瓢泼之际派人飞跃了角楼,冲上了去了些高手,给守军带来了些伤亡,可惜很快便被兵力雄厚的守军剿灭在了城头上,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到了末了,王风等人也攻不动了,除了呐喊几声,搔挠一下守军之外,只能是望墙兴叹的结果。

王风等人攻不动了,程老爷子可就不客气了,先不说目下双方兵力对比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也不说士气上守军一方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就拿体力来说,守军一方也远远胜过了侯家军——城墙就那么宽,根本用不着太多的兵力去把手,程老爷子前前后后拢共也就只派了一千人马轮番守城,其余的可都在城下歇着呢,本就打算找个时机出击,给侯家军来个狠的,刚巧又遇到陇州兵派人前来增援,这等有利局面不好生利用,那程老爷子也就算不得大唐名将了。

程老爷子用兵很贼,手头兵力既然丰厚,他可是不打算让来袭的侯家子弟兵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的——程老爷子并未直接发兵从通训门出击,而是派出一千二百兵力会同来援的一千陇州兵,悄然从永安门潜出了皇宫,顺着宫墙外的大道直扑东宫,其中一千二百南衙军分成三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杀侯家军派在东宫之外的巡哨,而后分头从广运门、重明门、永春门大张旗鼓地杀入了东宫,虚张声势,以作出援军大至之局面,而后大开通训门,自统一千二百余官兵杀将出来,对侯家军造成合围之势,逼迫慌乱中的侯家军从玄德门逃窜,而一千陇州军则布置在了玄德门外的小广场上,堵住侯家军的逃路,来个瓮中捉鳖。

计划是好计划,施行起来也顺利得很,措不及防的王风所部遭到四路围攻,哪还有心恋战,被赶得放了羊,丢下一地的尸体,余部近千人匆匆从程咬金虚留的玄德门“生路”逃出了东宫,却不曾想刚离了群狼,又遇上了陇州兵这只猛虎,士气全无之下,哪经得起陇州兵的围杀,眼瞅着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之际,异变发生了——一拨军马从陇州兵身后的东大街上杀了出来,冲入了猝不及防的陇州兵中大开杀戒,唐军的形势陡然间严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