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出刀子吓不倒叶管事,柯萨奇无奈地收刀入鞘,面无表情地做回了原位,沉默了一阵,这才嘶哑着嗓音道:“伏阇雄老儿究竟打算如何?嘿,逼急了,本将的刀子也不是吃素的。”
“哦?哈哈哈……”叶管事先是一愣,紧接着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瞧得柯萨奇满头的雾水,闹不明白叶管事究竟在笑些什么。
“柯将军以为某家是受伏老儿所派而来?哈哈……,好笑,太好笑了!”叶管事笑得前俯后仰,手指着柯萨奇,喘着粗气地说道。
伏阇雄乃是于阗国王,柯萨奇这个客军将领骂他一声老儿自是没什么,可叶管事作为伏阇雄的心腹之人,也称其为老儿,那可就有些子诡异了,柯萨奇不是傻子,到了此时自是知晓内里只怕大有蹊跷,只是一时间看不透叶管事此举的用心何在,耷拉着脸,并没有接口询问。
柯萨奇不开口,叶管事却根本不以为意,笑着用大袖子将脖子上的血迹抹去,举起酒樽,将樽中的残酒一饮而尽,这才平静地看着柯萨奇道:“某家也不瞒你,自尔等昨日到行宫闹着要出城,伏老儿便已看透了尔等的用心,早将赫尔萨关入了地牢之中,若不是担心着剿灭了尔等会引来不必要的混乱的话,此时别说赫尔萨了,便是贵军全军只怕早已全是刀下之鬼了。”
柯萨奇能熬到万户长的高位,自然不是傻子,此时听叶管事说得煞有其事,再联想起昨日的兵马调动之后,己方部队全都被调到了这偏僻的废工场中,心中隐隐认同了叶管事的说话,只是对叶管事的真实身份却有些子拿不定了——叶管事的女儿乃是伏阇雄新纳的妾室,这一条曾参与过婚宴的柯萨奇自是心中有数,这也正是柯萨奇能放下将军的身份与叶管事交往的主要原因,可此时听叶管事的话语间对伏阇雄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之意,自是明白其中必有古怪,沉吟了一番之后,还是开口问道:“尔究竟是何人?”
“柯将军问得好,某家雁十七,大唐安西都护府兵曹是也!”叶管事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
“你……”柯萨奇一惊之下,手中的弯刀叮当一声落到了地上,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老叶,你该不会是喝多了罢?”
“嘿嘿,某家清醒得很,只是尔尚在梦中罢了。”雁十七笑呵呵地伸手入怀,从贴身小衣里取出一卷薄薄的白绢,随手向柯萨奇的几子上一丢,淡然地说道:“贵国之国王如今正在城外我军营地中作客,此为其给柯将军的手诏,柯将军自己看罢。”
柯萨奇将信将疑地将那卷白绢展了开来,只一看,立时认出了那上头的文字正是国王塔甘答的手书,不敢细看,忙将白绢搁在几子上,跪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起了身,恭恭敬敬地将白绢捧在手中,细细地研读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变幻个不停,却始终不曾发一言,良久之后,颓然地坐了下来,长叹了口气,颤着嗓音地问道:“陛下,陛下,他还好么?”
塔甘答算不上什么英明君主,也谈不上有多勤政爱民,可也不是横征暴敛的昏君,加之生性谨慎,不怎么扰民,在疏勒国中的口碑不错,甚得臣民的爱戴,柯萨奇本是其幼时的玩伴,对塔甘答更是尊敬有加,这些消息对于高效的“旭日”而言都不是甚秘密,雁十七自是早就心中有数,可见着柯萨奇如此忠心,还是颇为嘉许的,也就没多隐瞒,笑着道:“还好,贵国国王如今已归降了大唐,以当今天子之仁爱,越王殿下之胸怀,贵国国王不会受任何委屈的。”
柯萨奇见过了塔甘答的手诏,对于雁十七的身份自是不再有怀疑,只是他却想不通始终在城内的雁十七如何能确定远在城外的塔甘答之事的,沉吟了一下道:“老叶,哦,雁将军,非是本将信不过尔,只是兹体事大,实非某能做得了主的,若是,嗯,若是某能见得陛下一面,一切听凭将军安排便是。”
雁十七笑着摇了摇头道:“非某不愿,实是不能耳,这样好了,某为将军引见一人,将军若有疑问,但可问其便是。”雁十七笑着起了身,摇晃着走出了大帐,片刻之后,一名身着下人服饰的大汉跟随在雁十七的身后走了进来。
“柯将军,某来为尔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越王府典军鹰大将军,尔若有疑问,便问鹰将军好了。”雁十七将鹰大引荐完之后,也不多言,径自退到了一旁。
王府典军乃是正五品上的高官,非亲王之心腹不能出任此职,柯萨奇虽是万户长的身份,可小国之万户长如何能跟大唐王府典军相提并论,更何况还是越王李贞的典军,那就更不是柯萨奇所能怠慢的大人物了,此时听得雁十七介绍面前之人的身份,哪还坐得住,忙起了身,很是客气地拱手为礼道:“末将见过鹰将军。”
鹰大并不是个爱多言之人,也不怎么喜欢客套,只是冷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回了礼,语调平缓地开口道:“某来前殿下有交待,若是柯将军能举义旗,不单能确保塔甘答一家老小进京师后封公爵之位,更可为将军之将来打下个保障,殿下承诺,将军若是愿从军,当以镇守使之职待之,原从政,可为州刺史,愿回乡归隐,可得万贯家私,若是顽冥不泯,那只能是与城俱焚,何去何从,请将军自择之。”
鹰大所列出的条件算是极为诱人了,无论是镇守使还是刺史,那可都是大唐之高官了,非小国之万户长能比,就算不当官,也能有万贯家私,这等优惠之条件又岂是柯萨奇所能抵抗得了的,只不过柯萨奇却并没有马上应承下来,而是沉吟了一下之后才开口道:“多谢越王殿下能看得起小将,只是,非是小将不愿听令行事,唉,如今我家王子被伏老贼扣在手中,一旦事发,我家王子必无幸理,某身受国恩,势不能为一己之私利而误了我家王子之性命,此等忘恩负义之举非某所能为耳。”
一听柯萨奇出言婉拒,鹰大不但没有发火,反倒是笑了起来道:“不错,看来我家殿下没有看错阁下,能见厚利而不忘旧主,尔之将来本将甚是看好,青云直上或可期也。”鹰大话说到这儿,也不等柯萨奇出言逊谢,摆了下手,示意柯萨奇继续往下听:“尔不必担心你家王子的安危,殿下自有安排,本将只问尔一句,尔能掌控全军乎?”
柯萨奇凝重地想了想,这才慎重地答了一个字:“能!”
“那就好,殿下有手令在此,尔照着执行便是,大事若定,尔便是首功!”鹰大淡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抛给了柯萨奇。
“此计大妙,越王殿下真神人也,某自当依计行事!”看完了锦囊中纸条,柯萨奇默默地想了好一阵子,这才兴奋地说道。
见柯萨奇已然归顺,鹰大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的微笑,点了下头道:“柯将军能识时务,当为俊杰也。”鹰大话说到这儿,拍了下手掌,但见人影一闪,一名同样身着下人服饰的汉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大帐之中,饶是柯萨奇眼神好,也看不清此人究竟是如何出现的,顿时心头大惊,忙着要去抽刀。
“柯将军莫慌,此人乃是本将手下之人,你叫他鹰十三好了,一身武艺还算过得去,就留在将军身边听使唤罢。”鹰大见柯萨奇惊慌,不紧不慢地解说道。
说是听使唤,其实跟监视也没什么不同,就鹰十三刚才出现的那等身手,柯萨奇自忖根本躲不开此人的攻击,心头自是大寒,可此际人在屋檐下,又岂能不低头,忙逊谢道:“多谢鹰将军抬爱,能得此位壮士相助,大事定可成矣!”
“嗯,事不宜迟,那就助柯将军马到成功了,等将军信号一出,我等即刻行动。”鹰大也不再多废话,对着柯萨奇拱了拱手,与雁十七一道退出了大帐,自去准备不提。
望着鹰大离去的身影,又瞅了瞅默默立在一旁的鹰十三,柯萨奇略一犹豫,咬了咬牙,提高了声调道:“来人,传令下去,各部百户长以上者皆到中军帐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