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十面埋伏(下)
数万匹战马同时发足狂奔,数十万只马蹄敲打着大地,这是何等的气势,何等的壮观,言语实难以描述其中之一、二,但见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中,烟尘滚滚而起,但听呐喊声中,杀气冲天迸发,狂野冲刺的西突厥骑兵大队转瞬间便已冲到了离唐军步兵方阵不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那一排排笔直挺出的马槊,莫不叫人触目心悸,那一柄柄高高扬起的弯刀,莫不叫人望之胆寒,大地震颤着,呻吟着,死神在战场上空放肆地盘旋着,等待着收割的盛宴。
“放箭!”
“放箭!”
眼瞅着西突厥骑兵愈来愈近,立于步兵方阵之后的林挺、游思凡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下达了放箭的命令,霎那间,排在唐军阵列中的数千名弓箭手同时射出了蓄势待发已久的箭矢,但听一阵紧似一阵的弓弦声暴响,数千只羽箭呼啸着划过空间,如同飞蝗般罩向了冲刺而来的西突厥骑军,顷刻间便在骑阵中激起了一片的惨号之声,数百名冲在前头的西突厥骑兵哀嚎着滚落马下,瞬间便被从后头冲上来的战马踏成了一滩滩的肉泥,然则,西突厥骑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这一拨箭雨下去,丝毫也无法影响到西突厥骑军的狂飙突进,铁了心要突破唐军阵列的西突厥骑兵依旧狂吼着向前、再向前,急速地冲过了两军之间的开阔地,眨眼间便已杀到了离唐军阵列不过五十步的距离上。
唐军战前部署在阵列前的十数辆大型弩车早已在先前的作战中损毁过半,剩下的也早已耗尽了弩箭,此时已然完全成了摆设,这么一拨箭雨过后,唐军已无法再阻挡西突厥骑军前进的脚步,剩下的只能依靠战阵之威了——但听阵后一声“举刀”的吼声响起,三千余弓箭手立刻退到了阵后,而立于阵前的近两千名陌刀手则齐刷刷地举起了粗/长的陌刀,盾刀手即刻前移,填补弓箭手撤出的空位,刀架在盾上,随时准备冲上前去,与陌刀手并肩作战。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如雷般的马蹄声中,西突厥大军终于冲到了唐军阵列之前,如林而立的陌刀齐刷刷地便劈将过去,如墙而进的陌刀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数百骑连人带马变成了块块碎肉,血花漫天扬起,惨叫声响成了一片,然则发了狠的西突厥骑兵丝毫也不在意前方袍泽的惨死,依旧义无反顾地发动着勇悍的冲击,渐渐地,如墙而进的陌刀手们挥不动手中的刀了,阵型旋即被冲开了数十道缺口,可就在此时,唐军阵列后头的盾刀手却勇敢地冲了上去,疯狂地砍杀着已然有些失速的西突厥骑兵,战事一开始便是血腥而又残酷,整个战场便犹如绞肉机一般,将人命如同草芥一般绞成了碎末。
战事的胶着很快便被打破——在白狼军悍不惧死的冲击下,中路的唐军步兵方阵多处被击穿,突破口越撕越大,尽管两翼的唐军士兵勇悍地用血肉之躯不断地向突破口发动反冲锋,然则,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冲过了唐军步兵阻截的白狼军骑兵丝毫也不曾留步,蜂拥着纵马向山坡上冲去,到了此时,战局对于唐军来说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
“发信号!”眼瞅着白狼军如此勇悍,李贞的脸色立时凝重了起来,沉着声下达了开战以来的第一道命令。
“是。”站在李贞身后的鹰大高声应答了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火石,飞快地跑到一边,点燃了一堆狼烟,不数息,滚滚的黑烟便扶摇着直上青天。
李贞并没有去看狼烟是否燃起,而是翻身上了马背,从得胜钩上取下亮银枪,一指山坡中段正边冲锋边调整阵型的白狼军骑兵,高呼一声:“骑军,随本王出击!”话音一落,纵马率先向白狼军冲杀了过去,后头以陈武为首的五千大唐骑军立时跟着发动起来,呐喊着向白狼军发动了反冲锋。
“啊,该死!”本正注目看着鹰大点燃狼烟的高恒突然听得身后响动不对,忙不迭地回头一看,却发现骑军已然发动了,顿时急了起来,跳着脚骂了一声,跑到自个儿的坐骑旁,跳将上去,汇入了大唐骑军阵中,也冲下了山坡。
“杀!”李贞冲得飞快,转瞬间便杀到了白狼军前锋处,暴吼一声,手中的亮银枪一抡,将迎面攒刺而来的七、八柄马槊格飞上了半空,而后手腕一振,十数朵枪花乍然迸现,顷刻间,将被惊呆了的两名白狼军骑兵挑落了马下,紧接着人如龙、马似虎地直撞入白狼军骑兵的阵列之中,搅起了一阵血雨腥风,还没等众白狼军骑兵对李贞展开围杀,后头顺坡而下的大唐骑军便已赶到,一个冲击,便将击穿了唐军步兵方阵的白狼军杀得人仰马翻,后头的白狼军骑兵见势不妙,忙不迭地四下散去,让开了唐军骑兵的冲击线路。
杀,再杀!面对着汹涌而来的白狼军骑兵,李贞手中的亮银枪舞得飞快,左挑右抹,转瞬间便冲过了自家步兵方阵,率部杀进了西突厥骑兵阵中,所过之处,挡者披靡,所有不信邪、想要上前抵挡李贞的白狼军骑兵毫无例外地全都惨死在亮银枪下,李贞所部的五千唐军骑兵如同怒蛟一般搅得西突厥中路一片大乱。
“莫叫李贞逃了,击杀李贞者赏牛羊万头!”正在指挥大军冲阵的乙毗咄陆见李贞率部冲下了小山坡,不惊反喜,手中的弯刀往李贞所在的位置一指,高声下达了围堵的命令,赏格开得极高,一起子白狼军将士闻言之下,顿时士气大振,蜂拥着从四面八方向着李贞所在的方位冲杀了过去。
冲,再冲,李贞率部在战场上左冲右突,击杀白狼军骑兵不知凡几,然则,随着时间的推移,围将过来的白狼军骑兵不但没有减少,反倒越聚越多,渐渐地,大唐骑兵冲锋的势头被遏制住了,伤亡也在急剧地上升着,纵然李贞还是那等无人能敌的英勇,却也无回天之力,胜利的天平悄悄地向着西突厥一方在倾斜着。
左翼战场,阿史那瑟罗所部结阵防御,依靠着弓箭的威力将冲杀过来的屋利啜、阿斯古台两部兵马牢牢地挡在了阵外,无力冲破阿史那瑟罗所部之防御的两部西突厥骑军索性放弃了突破的企图,就在不远处来回游曳,与阿史那瑟罗展开了对射,双方虽各有损伤,然则却都没伤着元气,打得不温不火,也算是和平共处了罢,然则,待得李贞率骑军被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白狼军所围困之时,阿史那瑟罗再也稳不住了,无他,阿史那瑟罗虽对李贞的趁火打劫忌恨在心,但他却不能坐看唐军落败,真要是李贞折在了此地,不说乙毗咄陆不会放过五大俟斤残部,就算乙毗咄陆破天荒发了一回善心,安西唐军乃至大唐都不可能饶得了五大俟斤各部族,不想有灭族之祸的阿史那瑟罗不得不发狠了,咬了咬牙,高声下令道:“全军上马,出击,救出越王殿下!”此令一下,原本躲在马阵之后射箭不止的五大俟斤残部纷纷冲上前去,各自翻身上马,向着战场中路扑了过去,行动倒是很坚决,怎奈屋利啜、阿斯古台两部兵马此时也玩命了,拼死地挡住了阿史那瑟罗所部的去路,双方在左翼战场上绞杀成一团,一时间实难以分出胜负。
兴奋,无比的兴奋!眼瞅着大唐骑军渐渐已被己方的优势兵力所围困,而其余诸路唐军都无法对李贞所部进行救援,乙毗咄陆激动得眉毛、胡子全都乱颤了起来,不断地调兵遣将,嘶吼连连,赏格也越开越高,甚至都已经在幻想拿住李贞之后该如何好生泻愤了,只可惜,做梦永远是做梦,是梦就总有醒的时候——就在西突厥骑军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李贞、阿史那瑟罗两部骑军的冲击吸引住的当口,马头甸的北面、南面同时烟尘大作起来,两路唐军骑兵如怒龙卷地一般滚滚而来,从北面杀到的是刘旋风所率的一万铁骑,而从南面冲来的则是沙飞驼所率的八千精骑,这两路骑兵来势极快,待得乙毗咄陆发现不对之际,这两路兵马已然冲到了离战场不过一里之遥,慌了神的乙毗咄陆顾不得再加派人马去围剿己方阵中的李贞所部,匆忙调集了两路骑兵前去迎击冲杀而来的大唐骑军,试图延缓一下唐军的脚步,从而为己方剿灭李贞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乙毗咄陆的想法无疑是好的——只要能将被困阵中的李贞拿下,这场战事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投鼠忌器的唐军也就只能眼巴巴地接受失败的命运,只可惜这依旧是在做梦——当初,为了防备走漏消息,除李贞所部借夜色的掩护偷偷运动到了马头甸之外,其余各路唐军都位于远离战场的隐蔽地,只有接到李贞所发出的飞鹰传书,方能依计划从隐蔽地赶到了战场的附近。刘、沙两部兵马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已经赶到了马头甸,早已休整完毕,此时冲将起来,又怎是久战之后的西突厥骑兵所能阻挡得了的,仅仅一个冲锋而已,仓促前来阻拦的数千西突厥骑兵便已被刘、沙两部兵马杀得四散溃败而逃,没了阻拦的两路骑兵如同两把尖刀一般杀进了战场,被冲得七零八落的西突厥大军彻底陷入了无组织的混乱之中。
“撤,快撤!”眼瞅着形势突然逆转,乙毗咄陆哪还敢恋战,也不管屋利啜、阿斯古台两部兵马正与阿史那瑟罗所部绞杀成一团,率领着身边的数千白狼军骑兵调转马头向着百叶河大营狂奔而去,后头正围杀李贞所部的白狼军骑兵也趁着李贞所部伤亡惨重、无力追击的机会,掉头逃窜,跟在乙毗咄陆后头狂奔而去。
乙毗咄陆这一逃,整个西突厥大军立时崩溃了,哪还有丝毫的战心,被几路唐军与阿史那瑟罗所部四面夹击之下,立时溃不成军,除三万余骑跟随乙毗咄陆逃走之外,其余的大多在唐军的刀锋下放下了武器,乖乖地做了俘虏。李贞并没有留在战场上整那些个善后的勾当,而是转到了沙飞驼的骑军之中,领兵向着败逃的乙毗咄陆追了上去,只不过并没有全力追赶,甚至不曾去理会掉了队的零星西突厥官兵,只是跟赶羊群一般地缀着乙毗咄陆所部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