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真的是累了,满脸子倦意的苏勖斜靠在车厢里的靠背上,一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侧,眼睛微微地闭着,看似休闲的样子,可脸上的忧郁之色却显露出主人那不安的内心——十一天了,自东宫上本章到军前到如今已是十一天了,圣旨最快后日也就该到京师了,可眼下这个被动的局面却令苏勖始终也没能缓过气来,该想的法子早就想过了,该做的准备也早就做好了,可到底能不能熬过眼下的困境苏勖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一想起远在均州(今湖北丹江口)的魏王李泰,苏勖更觉得肩头的担子沉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老爷,到家了。”就在苏勖苦苦地寻思着对策之际,长随的声音在帘子外响了起来。
“哦。”苏勖从神游状态中醒过了神来,漫应了一声,顺着下人们卷起的门帘一哈腰,下了马车,也不理会迎出府门来的门房等人的请安,低着头便往书房行去,才刚进了书房,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见房中人影一闪,万重山已然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如何?”苏勖扫了万重山一眼,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随手抄起一把蒲扇摇了起来,口中淡然地问了一句。
苏勖虽没点明所问之事,可万重山却清楚苏勖问的是什么,忙不迭地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大人的话,事情已大体查清,今日一早五号已经按照原定计划将消息传给了萧良娣,而萧良娣果然前去闹事,但却被太子打了出来,后头萧中书亲赴东宫,事情至此原本一切顺利,怎奈萧中书竟被太子轻巧地用话搪塞过去,致使原定计划功败垂成。”
“嗯,说具体点!”苏勖在户部里办公时便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大体经过,但却没想明白李治如何将耿直无比的老萧同志给骗过去的,此时见万重山没说到重点上,登时便不悦地哼了一声。
“是,据属下了解,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万重山将萧瑀与李治之间的交涉经过以及后头李治对东宫主事管大松的处置之举大体上诉说了一番,末了加了一句道:“五号恐有暴露的危险,是否要将管大松除掉?”
苏勖并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皱着眉头一味地沉思了好一阵子,这才长处了口气道:“此事系老夫之误也,哼,没想到这个武才人居然还有这么一手,是老夫小瞧了此人,唔,吴、越两府可有甚异常么?”
“没有。”万重山很是肯定地回了一句。
“唔。”苏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接着随意地问了一句:“管大松如今如何了?”
万重山恭敬地回道:“据查,此人挨了三十大板,如今正卧床养伤,东宫主事的位置也被免了,现如今已被打发去了典膳局。”
“典膳局?有意思!”苏勖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默默地寻思了一番之后,这才开口问道:“尔能控制得了典膳局么?”
万重山仔细地盘算了一下之后道:“应该能,内里有位主食是我等之人,处置一个犯事的老阉狗应该能办到,是否要……”万重山用手比划了个砍的姿势。
“不必了,留着此人尚有大用。”苏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万重山的提议,突地转开了话题道:“太子最近可曾到五号处?”
“甚少。”万重山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据查,太子不单甚少到五号处,便是太子妃王氏、萧良娣这两处也甚少去,只是与武才人竟日鬼混。”
“嗯。”苏勖漫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手拈着胸前的长须,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突地顿住了脚,深吸了口气,一抬手,将万重山召到了身边,低声地吩咐了起来。
“啊,这……”万重山听完了苏勖的话,登时便惊呼了起来,睁大了眼,惊疑不定地看着苏勖,愣了老半天,这才呐呐地道:“此事可否先行请示殿下?”
“时间来不及了,这样罢,尔先准备着,何时行动,老夫自会决断。”苏勖挥了下手道:“记住,事情一旦办妥,所有相关人等一律抹去,都听清楚了么,嗯?”
万重山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许久,这才咬着牙应道:“是,属下遵命!”
“那就好,去准备罢,时间不多了,记住,若是出了岔子,尔自己提头来见。”苏勖一双老眼精光闪闪地死盯了万重山好一阵子,这才阴恻恻地说了一句,话里的阴森之气浓烈得惊人,饶是万重山素性胆大,也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敢怠慢,恭敬地抱拳行礼道:“是,属下告退。”苏勖没再多言,只是挥了下手,万重山身影一闪,人已从书房里消失不见了。
“唉……”万重山刚走,苏勖便似老了十岁一般,脸上的皱纹陡然间深邃了许多,长叹了口气,漫步踱到了窗台前,凝视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眼中满是不得已的哀伤之色……
东宫里的这场冲突说起来是桩小事,也并没有闹出太大的风波,可值此局势微妙的时辰,有心之人却是绝不会放过这等消息,各方的目光都注意到了这场因吃醋而引起的风波,就在苏勖下定决断的当口,越王府里纳隆与雁大也正在就此事议着对策。
“如此说来,这武才人算是个人物了,唔,有胆有识,怪不得殿下当年离京时专门叮嘱过要特别注意此女,某竟忽视了此语,啧,失误了,失误了!”听完了雁大的情况介绍,纳隆愣了半晌之后,这才摇头苦笑着说了一句,心里头还真有些子苦涩的——纳隆早就知晓苏勖会设计让萧瑀去东宫闹事,但并没有横插一手,反倒在暗中推波助澜,为的就是将局面彻底搅浑,如此一来,不但魏王一系脱不了干系,东宫那头也一样要玩完,可却没想到武才人妙手一出,竟将老萧同志如此轻易地便打发了过去,纳隆的算计自然也就因此落到了空处,自是有些子悻悻然了罢。
“非独先生忽视了,便是属下也同样忘了此事。”雁大同样是苦笑着道:“殿下曾说过,当年袁天罡道长曾为太子批过语,说是‘逢武呈祥,遇苏有难’,殿下便指明过那个‘武’便是武才人,某也未曾放在心上,看样子,太子这一向以来的谋划都该是此女之手笔,嘿,某等竟以男女私情视之,大意了些,是某之过也。”
“罢了,此事乃是某之过,怪不到尔之头上,某自会向殿下请罪。”纳隆不想再纠缠此事,摆了下手,中止了这个话题,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苏勖此番设计让萧瑀与太子冲突,该是冲着相州一案去的,今既失手,只怕还有后招,唔,某以为那个批语中的‘苏’说不定指的就是苏勖其人,呵呵,遇苏有难,若能过关,海阔天空?嘿,却不知这个阿斗能否渡得过去了。”
雁大眼睛一亮,鼓了下手掌道:“遇苏有难?苏勖?呵呵,看样子该**不离十了,属下也以为这个‘苏’指的应该就是苏侍郎,今日已是十一,据前方传回的信报,诏书已过了开封,最迟后日一早便会到京,苏勖的时间怕是不多了,某以为苏勖绝非束手待毙之辈,其一定会另有安排,属下已下令京畿处全面戒备,严密监视各方动态,只是尚不知苏勖会从何处着手,先生对此有何高见?”
“不好说。”纳隆摇了摇头道:“如今局势微妙,此案若是真审将下去,魏王一系只怕就要伤筋动骨了,某以为苏勖定不会让此案审下去的,方法么,倒有不少,只是尚难预料其究竟会如何选择,而今之计,我等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妥,真要是到了出大乱子之时,再行出手也来得及,左右也快了,就是这几天的事情罢了,尔将雁组高手全都调集起来,随时听命,去罢。”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雁大自是知晓事态已到了关键时候,哪敢怠慢,恭敬地应答了一声,一闪身,人已从书房里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