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事万万不可,陛下乃千金之躯,怎可行此血污之事?”
“请陛下收回成命。”
……
一起子大将们本就与李思摩不怎么合拍,此时见李世民对李思摩竟然如此恩遇,自是不免有些个不爽,更何况李世民乃是九五之尊,亲自操此贱役,与礼也不合,自是纷纷出言劝止,便是李思摩本人也坚决不同意。
李世民之所以要这么做,其本意除了表示一下对李思摩的恩遇之外,更重要的是为了鼓舞受损的士气,自是听不进诸将的劝说,挥了下手,将出言劝谏的诸将全都屏退,看着惶恐不安的胡太医道:“开始罢,救伤如救火,须容不得迁延。”
“是,微臣遵旨。”胡太医见李世民不像是在说笑,哪敢怠慢,忙不迭地应答了一声,硬着头皮拿起刀子等工具,走到了胡床前,将一根小木棍递了过去,对李思摩道:“李将军,刮骨之疼非同小可,请您咬紧此物,以免伤及唇舌。”
“好,拜托了。”李思摩感激地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等着打下手的李世民,应答了一声,接过了小木棍,横着咬住了,而后摆了下手,示意胡太医可以开始了。
天子打下手,这等事情实在是太刺激了些,可怜的胡太医尚未开始手术呢,额头上便已是汗如泉涌,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这才咬着牙,伸手擦了把汗,右手拿起刀子,对着李思摩裸露出来的右肩便是一划,紧接着左手握住箭杆顺势一拽,没等李思摩反应过来,便已将箭杆拔了出来,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可接下来胡太医又犹豫了——按理来说,此时该轮到助手上前用嘴吮吸血污,可这会儿的助手乃是李世民,胡太医有几个胆子敢下令李世民去/吮污血?没奈何,胡太医只能将心一横,打算亲力亲为一番,却没想到李世民却上前一步道:“朕来罢。”话音一落,不等帐中诸人反应过来,李世民已将金口贴到了伤处,大口地吮吸了起来,将吮出的乌血吐到了边上的铜盆之中,直到血色转为正常,方才罢了手,也顾不得漱口,便即对着胡太医道:“胡太医,快动手罢。”
“啊,是!微臣遵旨。”胡太医没想到李世民说到做到,一时间看傻了眼,直到李世民出言提醒,这才紧赶着应答了一声,略有些个慌乱地行上前去,对着疼得汗如雨下的李思摩便即动上了刀子,划开了伤口,将着箭处的乌黑骨骼刮了去,这才用药酒清洗了伤口,用伤药止了血,包扎起来,好一通子慌乱下来,可怜的李思摩早已疼得昏迷了过去。
“陛下,一切都已安妥,李将军静休个数月便可康复如故了。”总算是将这“难治”的伤势处理完毕,胡太医顾不得擦去满头满脸的汗水,忙不迭地对李世民躬身禀报道。
“那就好,那就好,一切皆有劳胡太医费心了,让李将军好生休息罢,朕这就去看望一下受伤的将士们。”李世民如获重释地笑了起来,挥了下手,便即领着诸将出了大帐,自行去各伤兵营棚里看望受伤将士不提。
消息很快就传扬开了,无论是李世民亲自为李思摩吮吸伤口污血的美谈,还是其后慰问伤兵的举动,全都飞快地传遍了全军,诸营官兵无不感动万分,原本因首战不利而略微受挫的士气登时便高涨到了个顶峰,满营官兵无不在热议着李世民的此番举动,唐营中自有一番大热闹,却也属正常之事了的,当然了,也不是每个人都在哄传老爷子的善举,这不,心事重重的李道宗就无心去理会老爷子那等事后补救的表面功夫——在李道宗看来,今日首攻不下之后,一场持久的城市攻防战便已是难以避免了的,而这恰好是当初李贞所推断出来的最坏结果,只可惜李道宗该使的劲全都使上去了,却依旧没法改变事情的进展,心中的郁闷自是可想而知了的,是故,哪怕旁人再如何热议,李道宗也提不起一丝的热情去参与,从李世民的中军大帐出来之后,李道宗甚至无心去用晚膳,便一个人独自在营房的栅栏边游荡着、苦思着,试图找到进言的办法。
“唉……”沉思了良久之后,李道宗还是没能想出甚好主意来,不由地长叹了口气,仰起了头来,却猛然发现天上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登时便是一愣,接着转过了头去,看着远处的安市城,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大步向中军大帐行了去。
李世民此时年岁已渐高,身体早已大不如前了,这数日来连日行军,刚到了安市城又小败了一场,心情自是不算太好,然则多年养成的习惯使然,尽自夜色已深,李世民依旧不曾休息,而是在大帐中翻阅着京师里传来的奏报,正自看得入神之际,就见柳东河从帐外匆匆而入,躬着身子禀报道:“启禀陛下,江夏王李道宗求见陛下。”
“哦?”李世民从奏折上抬起了头来,看了柳东河一眼,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可到了底儿还是挥了下手道:“宣罢。”
“是,老奴遵旨。”柳东河见李世民面呈不悦之色,自是不敢多耽搁,忙不迭地应答了一声,疾步退将出去,不数息,便即领着李道宗从帐外行了进来。
“微臣参见陛下。”李道宗一见到端坐在文案之后的李世民,忙抢上前去,便即要大礼参见。
“免了罢,怎么,爱卿亦与朕一般失眠了?”李世民与李道宗之间的感情颇深,言谈间自是随意得很,一见到李道宗的面,便即打趣了一句。
“天色虽晚,然,陛下尚在忙碌,微臣岂敢偷闲。”李道宗笑着回应了一句,话里暗暗地捧了老爷子一把。
“呵呵,你啊,就喜欢哄着朕,来人,看座。”李世民笑骂了一句,吩咐大帐里的宦官抬来了锦墩,待得李道宗告罪落了座之后,这才接着道:“道宗来得正好,呵呵,朕正看着京师的奏报呢,有人竟告了房玄龄谋逆,尔以为如何啊?”
李道宗本想着禀报军情,却没想到自己尚未开口呢,李世民便抛出了这么个重磅炸弹来,登时便是一愣,接着话便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道:“不可能,房相绝非反骨之辈。”话说到这儿,突觉自己有些个冒失了,忙转换了下口气道:“微臣也就只是猜测耳,不足为信,一切听凭陛下圣裁。”
“哈哈哈……”李世民见李道宗虽改口得极快,可脸上却满是尴尬之色,登时就被逗得哈哈;了大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奏本往文案上一掷道:“道宗都以为不可能,朕又如何信得,嘿,那小人已被贞儿当场砍了头,呵呵,有趣,很有趣,杀得好,要朕来说,此人不单该杀,还得抄灭其九族!”
李道宗一听之下,冷汗登时就涌了出来,当然了,倒不是为老爷子的杀意,而是为李贞的胆大而捏了把冷汗,要知道谋逆大罪,非得经三司会审,而后由皇帝亲自裁决方能作数,可李贞倒好,别说啥三司会审了,连老爷子这头都没打上一个招呼,便即杀了首告之人,严格来说,这是篡权,乃是天家之大忌,若是李世民有疑心,完全可以就凭着这一条,废了李贞这个太子,可眼瞅着李世民似乎赞同了李贞的做法,李道宗总算是安心了不少,紧赶着一记马屁便拍了过去:“陛下圣明,臣拍马难及万一。”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了起来,一挥手道:“罢了,甭跟朕说这些个奉承话了,说罢,来见朕有何要事?”
“陛下,臣先前观天色,见乌云密布,而气温却并不闷热,今夜恐是将起风,值此月黑风高之日,须防夜袭,再者,臣观敌城池火把稀疏,不像是彻夜守御的样子,倒像是准备夜袭我军之状,臣思之忧虑,不敢怠慢,特来请陛下圣裁之。”李道宗总算等到了李世民出言问正事,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躬身禀报道。
“夜袭?”李世民愣了一下,也没再多问,大步行出了中军大帐,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接着扭头望向了安市城,好一阵子无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