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好一阵子无语,心中暗道:担心什么,还真就来什么,看样子老爷子这是要拉郎配了的,麻烦的是老爷子金口已开,不答还真不行,无奈之下,李贞也只好恭敬地回道:“父皇教训得是,儿臣疏忽了,是儿臣的不是,儿臣这几日也正在虑及此事。”
李世民见李贞狼狈之状煞是搞笑,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道:“哈哈哈……,那就好,道宗那儿已备好了候选之名册,尔回头去抓紧选上一选罢。”
“是,儿臣遵旨。”李贞心中虽不愿胡乱纳妾,可老爷子既然已放了话,不应承自是不行的。没奈何,也只好先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心里头却盘算着到时候如何糊弄一把,应付上一番。
见李贞答应了下来,李世民也就没再多说些什么,笑着点了点头,低头将那两份折子摊了开来,飞快地过了一番,而后一招手,将一名身后侍候着的小宦官召到了身边,吩咐了一句:“宣。”
那名小宦官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捧起了折子,高声便宣读了起来,头一份乃是关于出兵大草原,平定薛延陀乱局的折子,诸重臣早就知晓对薛延陀一战势不可免,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可第二份移民之折一出,诸重臣的脸色立马就凝重了起来,虽都静静地听着小宦官宣读折子,可众人的目光全都闪烁不定了起来。
“诸爱卿对此二折可有甚看法,都说说罢。”待得小宦官将折子宣完,满殿一片寂静,诸大臣皆默默不语,李世民见状,不得不出言说了一句。
老爷子此言一出,诸大臣自是不能再保持沉默,诸遂良与长孙无忌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率先站了出来道:“陛下,薛延陀乃我大唐属国,其国有乱,我朝出兵平乱自是应当之事,老臣并无不同看法,只是对于移民实关东之事,老臣却有些浅见,依老臣看来,太子殿下此折本意是好的,乃是忧心关东之荒芜,只是老臣以为关中方是我朝之根基所在,而巴蜀又是我朝之粮仓,轻易动之,恐伤国本,还望陛下明鉴。”
“陛下,老臣以为太子殿下之移民策可行,不但可行,而且应急行之,理由有三,其一,正因关中乃是我朝根本,更是乱不得,而今关中、巴蜀人口渐增,授田不敷使用,若不设法解决,必有大乱;其二,豪门世家胡乱囤地,鱼肉乡里,此风已渐起,若不设法压制,世风日下矣;其三,关东乃我朝东都之所在,岂可任由荒芜,似诸侍中那等胡言,不过是为门阀世家张目,心中殊无朝廷社稷,罪无可恕!”诸遂良话音刚落,中书令萧瑀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大声地反驳了一番,顺带给诸遂良扣上了顶为世家门阀张目的大罪名。
萧家自然也是大家族,不过老萧同志这个掌舵者素来不贪钱物,他为隋臣时,田宅很多,后这些田宅被唐高祖李渊分赐给功臣。萧瑀归唐后,李渊将田宅归还给他,他却将其全部分给宗族,自己只留下宗庙一座,以作祭祀,移民实关东之事对于所有的门阀势力来说都是种打击,偏生对老萧同志却无丝毫的影响,再加上其对长孙无忌—诸遂良这一关陇权贵的集团向来看不顺眼,此时站出来对诸遂良大加抨击一番,也就是情理中事罢了,倒不完全是因着支持李贞之故。
四大宰相中诸遂良的资历最浅,此时被老萧同志当庭驳斥了一番,心头虽是大恨,却不敢再次站出来回嘴,无奈之下只能看向了关陇集团的主心骨长孙无忌,指望着长孙无忌能出言帮衬一把,却不料长孙无忌跟没瞅见诸遂良求救的目光一般,只是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
李世民的眼睛尖得很,自是瞅见了诸遂良那隐蔽的小动作,眉头微微一皱,也没就萧瑀的话做任何的点评,大有深意地看了长孙无忌一眼道:“辅机,尔对移民之策可有甚看法么?”
李世民点了名,长孙无忌自是不好再装木头人了,只得站了出来,躬着身子道:“陛下,关陇门阀乃是我朝之根本,为关陇门阀张目似乎无不妥之处罢,老臣糊涂,请陛下指点。”
关陇集团上马能作战,下马能议朝政,文武兼备者比比皆是,大唐之建立与巩固靠的都是关陇集团之力,就这一条来说,长孙无忌所言自是无不妥之处,李世民一听之下,自也大有同感,一时间对于要不要移民实关东踌躇了起来,正自沉思之际,却见李贞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道:“父皇,儿臣曾记得圣人之教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儿臣每忆此言,总在思索舟与水之关系,然,何为水耶?舟为社稷,百姓为水也,若水枯则舟不行,水若起滔天之浪,则舟覆也,此不易之真理,又岂是区区门阀所能左右者。”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言出自《荀子.哀公》篇,是荀子讲述孔子与鲁哀公的一段对话中的一句,李世民深喜此言,每多引用之来教育儿子们,此时李贞将这句话搬了出来,登时令李世民警醒了过来,然则关陇集团乃是朝中之柱石,自也不容李世民忽视,对于要不要移民实关东之事不免有些个左右为难了起来,皱着眉头想了想,再一看下头几位重臣各异的神色,缓缓地起了身,在前墀上来回踱了几步之后,一扬眉头道:“此折明发,后日早朝之际诸臣工一并议决之,今日便先议到此处好了,朕乏了,尔等都告退罢。”李世民既已如此说了,诸重臣自是不敢多留,谢了恩之后,各自散了去。
东都洛阳虽仅是陪都,可无论是皇宫还是各司衙门都与长安同,唯一的区别就是帝驾未至之际,所有的衙门口全都是虚设,仅有些极少数的留守人员罢了,而此时因着李世民早早便下诏要在洛阳过冬,各有司衙门的人基本上都已集中到了洛阳,便是那些仅当任散官的各大京师世家也大多扶老携幼地来到了洛阳城,也算是给人气稀薄的洛阳城带来了些新气象,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些精明的商人们纷纷在洛阳城中开始了临时性的商业活动,这使得原本萧条的洛阳城好歹算是有了丝新年将至的景象,所有的人等都在准备着欢度新年,然则李贞那道《移民疏》一出,满洛阳城的官宦们全都乱了阵脚,流言四起间,人心惶乱不已,朝局扑朔之下,暗潮汹涌澎湃了起来。
魏王府的书房中,两个巨大的火炭盆子熊熊地燃着,热气蒸腾间,将书房烘烤得有如春天般的温暖,一身银色狐裘的魏王李泰竟因此而热得满头是汗,然,却顾不得擦上一把,面色潮红地在书房里疾步来回走动着,一张胖脸上满是兴奋之情,是的,兴奋,无比的兴奋,兴奋得难以自持的李泰恨不得张嘴大吼大叫上一番,来表达此际心中的激动之情,自打蕃各庄一役之后,本以为已失去了与李贞抗衡之本钱的李泰没想到李贞竟然会做出上《移民疏》这等自毁长城的事情来,这令李泰看到了希望——将关陇集团聚集在自己身边的希望,自是由不得李泰会如此激动万分了的。
“来人,快,再去催催,看苏侍郎何时能到。”在书房里来回转悠着的李泰便是连一分钟都不愿耽搁,恨不得赶紧跟苏勖好生沟通上一回,而后立即发动拉拢关陇集团之行动,自打得到《移民疏》的确切消息之后,李泰已经先后派出了四波人手去户部衙门传召苏勖了,前一波人手才刚出发没多久呢,李泰便忍不住准备派出了第五波人手了,然则还没等下人们应答,就见一身朝服的苏勖已掀开了厚实的门帘,稳步行了进来,惊喜之下,李泰忙不迭地抢上前去,激动地嚷道:“姑父,好消息,好消息啊,小八这回……”
身为户部侍郎,苏勖自是早就知道了《移民疏》的事情,然则他却不似李泰那般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颔了下首,那木然的神色登时便令李泰愣住了,原本正说着的话头也就此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苏勖,一时间竟有些子手足无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