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李泰又如何会不知自家已落入了李贞的算计之中了,自也知晓在李贞的强势下,怕是很难阻止李贞干出缉拿张亮的行动了,可他却不能不站出来抗争上一回,除了是因心中有着强烈的不甘之外,更主要的是他要表现出一种姿态,一种保护自己羽翼的态度,否则的话,那帮子投靠他的大臣岂不是立马就得分崩离析了罢。
“太子殿下明鉴,张侍郎乃是朝廷重臣,非得圣命,不得轻动,而今案情尚自不明,仅凭一小人片面之词,太子殿下便擅自派兵恐有逾制之嫌罢,小兄不明,还请太子殿下指教。”李泰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住了心头的烦躁,缓缓地开口道。
“是啊,四弟所言甚是,倘若此事为伪,不单张侍郎要受委屈,便是连带着太子殿下您都得名声受损,依臣看来,此事还是先禀明了父皇,由父皇他老人家做主为妥。”吴王李恪乃是明白人,自是看出了此事一准是李贞一手操持出来的,只要兵马一到,张亮必然在劫难逃,他当然不想看着李贞如此轻易地便能拿下张亮,这便紧赶着站了出来,做出一副为了李贞之名声着想的样子,出言劝说了一番。
“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太子殿下此举乃平乱之举措,臣以为可行,小兄愿率府军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吴王李恪话音刚落,良久不发一言的蜀王李愔立马也跟着站了起来,耿着脖子嚷了一句,不过却不是帮着魏王说话,而是撸/着袖子要抢着去拿张亮了,就那架势怎么看都比李贞还要积极上了几分。
妈的,这个老六还真是惟恐天下不乱!李贞何许人也,哪会看不穿李愔的小伎俩,自是清楚这厮左右不过是打算将水搅浑罢了,真让他带队去张家庄,绝对是鸡犬不留的结果,而这是李贞绝对不愿看到的——李贞要拿张亮,却不是要立马动手杀张亮,更不是要尽屠张家庄,虽然同样是要张亮的命,可出兵剿灭张亮与擒住张亮,而后通过庭审致其于死地的效果却是迥然不同的,前者是草菅人命,后者则是为国平乱,试想李贞又如何能答应李愔的自告奋勇呢。
“六哥有心了,然,此乃小事耳,犯不着我等兄弟亲自出手,由下头的狗才们去办便可,六哥还请稍坐,我等接着喝酒便是了。”李贞没理会吴、魏双王的话头,倒是对着李愔温和地笑了笑,风轻云淡地说了一番。
“站住!”李泰一见燕十八领着人已快走到后园子的门口了,气急败坏之下,高声断喝了一句,见燕十八等人压根儿就没理睬自己,恨不得冲上去跟燕十八拼命,却又有心无胆,怒气攻心之下,也不管下头官员们怎么看,冲到了次席上,一把拉住诸遂良的胳膊,也不理会诸遂良的挣扎,强自将老诸同志拽到了首席边上,气呼呼地道:“诸相,您乃是我大唐之宰相,您来评评理,太子殿下此举得当否?”
评理?评个屁理啊,一帮子神仙打架,凡人只能跟着遭殃罢了,可怜老诸同志往日里总是笑着的脸,这会儿早已苦得皱将了起来,心中暗恨自己多事,早知道不来赴宴便好了,这当口上被李泰强拉了出来,他身为唯一在场的宰相,便是连躲都躲不开了。
“都有理,都有理,呵呵,诸位殿下所言都有理。”诸遂良只不过是排名最末的宰相罢了,又是刚提拔起来的,哪敢真儿个地插手诸皇子之间的血腥争斗,可事到如今,又不能不开口,索性便打起了太极来了。
魏王李泰如何不知诸遂良压根儿就是个派不上用场的面团儿,拉他上台其实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此时见老诸同志满嘴瞎扯淡,登时气得鼻子都歪了,也顾不得甚礼仪不礼仪的,重重地拉了诸遂良的胳膊一把,亢声道:“诸相,尔倒是将话说明了,究竟是谁有理?”
“放肆!本宫面前,尔竟敢拉拽当朝宰相,成何体统!”李贞对于李泰的狂态实是看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断喝了一句。
李贞乃是沙场煞星,身上的血煞气重得很,他这么一发作,在场诸大臣全都吃不住劲了,原本坐着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躬着身子,不敢稍动,至于被喝问的李泰更是被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再也没了先前那等闹腾劲头。
别人都静了下来,倒是先前因听闻李贞借兵是要去缉拿张亮而失了神的李慎就此醒了过来,一见场面如此肃杀,心头不禁滚过一阵害怕,忙不迭地贴到了李贞身边,细声细气地出言道:“太、太子哥哥,小弟,啊,不,小弟以为,那个,哦,此事,此事不若先、先禀、禀明父皇一、一下为妥。”
嘿,这傻小子先前一准是在梦游了!李贞一看李慎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登时便是一阵子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也不忍出言训斥其,毕竟这厮对自己还是有几分兄弟之情在的,李贞自是不好拿脸色给他看,这便略一沉吟道:“也罢,事已至此,是该禀报父皇一声了,诸相,烦劳您老走上一回,看父皇休息了么,若是父皇尚未就寝,便将此事禀明父皇好了。”
“那好,那好,此地有太子殿下坐镇,断不会出事的,微臣便先告退了。”诸遂良夹在诸皇子中间,本就是两头为难,此时一听李贞如此说法,哪会有不乐意的,紧赶着拱手应诺了一声,便即逃也似地奔出了程府,乘着马车便急匆匆地向着皇宫赶了去……此番事情虽是李贞一手操纵出来的局面,然则,出于种种考虑,他所带来的护军却并不多,就仅有原先从安西带回来的百余官兵再加上两百余宫卫而已,其余的都是些太监宫女之类的人物罢了,真能派得上用场的其实也就是燕十八等一干青年将领罢了,至于纪王李慎所带来的兵马则良莠不齐——兵倒勉强还凑合,可为将着就差了许多,尤其是领军的王府典军王元,一听说要发兵去平张家庄,立马惊得脸色煞白,磨磨蹭蹭地不敢应命,到了底儿,燕十八忍不住火大了,依靠着纪王李慎派给的使命,剥夺了王元的指挥权,又将高恒、萨兰布奇等一干东宫将领分插到军中,好生整顿了一下,这才算是有了些气象,一行兵马也不敢多加耽搁,兵分两路匆匆便向着一路之隔的张家庄扑了过去。
张亮此番整出来的挑灯夜巡着实动静不小,闹得整个张家庄的老女老少都跑去看热闹了,故此,当燕十八等挥军杀进庄子之际,沿途丝毫没有阻隔,一路顺利地冲到了庄园后头的演武场前,这才惊动了张家老幼。
“有盗贼啊。”
“盗贼杀进庄啦。”
“快跑啊。”
一众围观的张家庄老幼被身后传来的隆隆马蹄声惊醒了过来,黑暗中又搞不清来者的身份,登时便乱成了一团,大呼小叫地四下乱窜不已,好一派兵荒马乱之场景。
“怎么搞的,别慌,别慌,快,快结阵,结阵!”正在演武场边的小高台上看着自家五百假子操演的张亮突见围观人群大乱,又见无数兵马从黑暗中杀了出来,登时便吓得魂不守舍,虽也知晓来者绝非盗匪,可却清楚来者之意一准不善,焦急之下,也顾不得自己年岁已高,一翻身跳下了小高台,从贴身亲卫手中抢过一匹战马,翻上了马背,高声地叫嚷了起来。
张亮那五百假子或许算得上是勇武之士,然则却并不是军伍出身之辈,只是血气之勇罢了,哪见识过战阵之烈,一见两路兵马气势汹汹地杀进了演武场,全都乱了阵脚,任凭张亮如何扯着嗓子大吼,仓促间也没法排出个完整的阵型来,有些个自命武艺高强之辈更是不顾结阵的命令,持枪挺刀便向着来敌杀了过去,场面登时便乱得不可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