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寿淡淡地一笑,没理会高可业的狂言,指点着城头上探头探脑的守军官兵,朗声道:“天可汗有令,平灭安市,尽屠其城,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太子殿下给尔等留了条生路,只消尔等能就此开城出降,不但不杀尔等,且无须尔等再随军征战,另,尔等在安市城中之家眷也可保全,否则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太子殿下给尔等半个时辰考虑,过时不候,望尔等善自斟酌,莫要自误,老夫言尽于此,告辞。”高延寿话音一落,也不给高可业出言的机会,领着身边的侍卫拨马便往本阵奔了回去,只留下满城头呆愣着的守军将士。
“高将军,您看……”
“高将军,您拿个主意罢。”
“高将军,我等皆听您之安排。”
高可业没想到高延寿竟然说走就走,如此的干脆,一时间有些子愣了神,好一阵子发愣之后,动作僵硬地转过了身来,拖着脚,几乎是一步一顿地走回了城门楼,其手下几名千户长见状,全都很有默契地围了上去,各自出言要高可业拿出个准主意来。
“嗯。”高可业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制止了一众将领们的话头,黑着脸,一屁股坐了下来,勾着头,默默地想着心事,一众将领们尽自着急,却也无人敢再多言,只能是眼巴巴地等着高可业的决断。
且不说高可业正在那儿犹豫不决地苦思着,却说高延寿纵马回了本阵,立马赶到了中军处,敏捷地翻身下了马背,对着李贞躬身行礼道:“禀太子殿下,老臣已按殿下之言传了话,城中军心已动,纵使不降,亦无战力也,急攻必可下之。”
“有劳高将军了,孤心中有数矣”李阵微笑地虚抬了下手,示意高延寿免礼,而后提高了声调道:“来人,焚香计数,将香案摆于城下。”李贞既下了令,自有一众人等依令行事,不数刻,一张摆着香炉的文案便已抬到了离城不远处,一柱燃着的粗香笔直地插在香炉上,那袅袅的轻烟随风飘荡,带给城头的守军以无言的压力。
香无声无息地燃着,一节节的香灰不断地掉落着,城上城下十几万众皆无声地注视着香火之所在,所不同的是城下的唐军心情轻松得很,只不过是抱着看戏的态度罢了,而对于城头上的守军来说,每一节香灰的掉落,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少了一份的生机,直到香火将尽之际,城头的守军们都已按耐不住了,无人有心防卫,全都默默地聚集到了城门楼处,眼巴巴地看着勾头端坐着的自家主将高可业。
”高将军,香火将尽,您拿个注意罢,兄弟们都在等着您了。”眼瞅着限时将至,一名年岁较大的千户长终于忍不住了,凑到高可业的身边,低声地提醒了一句。
“嗯。”高可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环视了一下手下众将,又看了看围在外头的众官兵,见众人眼中皆满是求肯之意,心里头的失落感立马一浪强过一浪涌将上来——高可业刚才想了很多很多,身为王室宗室,他实是不愿就此降了大唐,哪怕是因被人遗弃,以致陷入这等死局,他也百般不愿走上叛国的路子,可眼瞅着手下众将士皆已无战心,再一想这些将士跟随了他多年,实是不忍心让一众手下全都陪着自己去死,这便僵直地站起了身来,苦涩地闭上了双眼,无力地挥了下手道:“开城门,降了。”
一听高可业终于答应降了,一众守军官兵皆大松了口气,也无人去劝解高可业,全都一窝蜂地跑了,开城门的开城门,打白旗的打白旗,只留下高可业一人目无表情地呆站在城门楼内。
城上的白旗刚一打出,眼尖的鹰大立马就发现了,忙手指着城头道:“殿下,快看,城头有动静了。”
“哦?好!”李贞也看到了城头的白旗,再一看紧闭着的城门也就此洞开,心中一喜,笑呵呵地用手中的马鞭一指城门,高声下令道:“中军随孤进城,程名振,燕十八。”
“末将在!”策马立在李贞身后的程名振、燕十八两名大将听得李贞点了名,忙不迭地各自排众而出,高声应诺道。
“孤令尔等各率伍千骑兵穿城而过,追击成大武所部,务必歼其于半道,不得有误!”李贞看了二将一眼,寒着声下令道。
“是,末将等谨遵殿下之令。”二将见李贞发了令,自是不敢怠慢,各自领了命,纵马各归所部,点齐了兵马,率部向着城门大开的横山城冲了过去,李贞则亲率中军缓缓而进,收降城中守军,安排安民之举自有一番忙乱,姑且略过不提……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高可业这头献城降了唐军,却说成大武领着一万三千余众猖狂逃离了横山城,一路向着安市城狂奔而去,从半夜起,直到午时将至,始终不曾停下脚步,到了末了,急行军了近六个时辰的步卒已是无力再走,不得不在鹿儿岭停了下来,打算稍作休息,再定行止,却不料,刚到末时,没等成大武下令继续赶路,就见横山城方向的地平线上涌起了一股冲天的烟尘,整支逃亡中的军队立马就乱了起来。
成大武显然没想到唐军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一时间呆愣住了,浑然忘了要约束手下乱军,正自慌乱间,却见盖牟城守杨乾吾纵马冲到近前,高声嚷道:“成将军,不好了,是唐军骑兵追来了,奶奶的,高可业那狗贼一准是降了,将军快走,某率部在此为将军断后。”
“好,有劳杨将军了,本将再多拨予尔三千步卒,务必挡住追兵,快,来人,吹号,全军随本将赶回安市城。”成大武一听杨乾吾自请断后,心中大喜过望,吩咐手下调拨了三千步卒付予杨乾吾,自己率领着八千余部众匆匆向这安市城方向逃窜了去。
杨乾吾算是高句丽军中难得的一员勇悍之将,刚从平壤调来不久,前些时候被派到盖牟出任城守之职,只因着盖牟城小而破,再加上没想到唐军来得奇快无比,措不及防之下,仅仅三日便丢了盖牟城,然则,靠着其勇悍,竟能率着大部守军突围而出,心里头并不怎么惧怕唐军之威,此时见唐军追兵赶来,料想来的不过是些许骑兵罢了,自忖能有与唐军一战之力,这才自请断后,待得成大武去后,杨乾吾立马整顿乱军,在大道上排开了阵型,弓箭手、刀斧手在前,骑兵在后,打算给追击而来的唐军前锋一个厉害瞧瞧。
“报,程将军、燕将军,前方有贼军步兵四千,骑兵一千挡于道中。”程名振与燕十八正并驾齐驱地率部前冲,一骑探马从远处奔来,高声禀明了敌情。
程名振虽是老将,官衔也比燕十八稍高了一点,然却知晓燕十八乃是李贞的心腹爱将,并不敢自居燕十八之上,此时听得探马通报,忙勒住了战马,看向了燕十八,用试探的口气道:“燕将军,当道断后之敌必猛将也,须小心应付方好。”
燕十八跟随李贞日久,气性自是高得很,并不在意程名振的谨慎,笑着一扬马鞭道:“贼军既要送死,某便成全他好了,程老将军且为某压阵,看某如何破敌。”
“也好,燕将军请多加小心。”程名振自是不会跟燕十八争功,此时见燕十八抢着要出战,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客气地应了一声,纵马奔回本部,一声令下,纵马而来的唐军骑兵分成了两部,由燕十八率前军向前逼近敌阵,而程名振则率部押后,以为救援,须臾,敌对双方各自列于道中,一场硬碰硬的野战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