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金九见李大亮如此客气,并没有因此而作色,依旧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曾有交待,此事重大,法不传六耳,在下只能说与大将军一人听。”
“这……”李大亮很是为难地看了看左、常二将,实不好径自出言逐客的,倒是左、常二人知趣,知晓此事乃是太子李贞所特意交待的,尽自心中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多言,各自起了身,对着李大亮行了个礼,便即怏怏地退出了中军大帐,那两名押解金九进帐的军士见状,自是更不敢逗留,并肩跟在左、常二人身后也退了出去,帐内只剩下金九与李大亮独自相对。
“嘿,左老弟,你瞧瞧,这都搞的是甚名堂么?打仗就打仗,整这么些神叨叨的妖蛾子能有个啥用,咱老常打了一辈子的仗,啥战阵没见过,还没见过这般折腾的。”常何就是个粗人,先前在李大亮面前不敢胡言,可一出了中军大帐,立马不满地叨咕了起来。
左难是水军统领,对陆战并不熟捻,只是略知一二罢了,虽说往日里听多了太子殿下如何神机妙算破敌之事,可没亲眼所见,却也不怎么信服,先前被迫出帐,自是也开心不起来,只不过他城府比较深,并不敢表露出太多的不满,此时听常何大发厥词,心里头虽甚有同感,可口中却劝慰道:“常老哥,言多必失啊,小心祸从口出,嘿嘿,别怪作兄弟的没提醒你。”
“哼,怕个球毛的,咱就不信了,光凭那么叫啥金九的家伙便能拿下乌骨城,娘的,到时候还不是要我等兄弟上阵搏命,真他娘的晦气!”常何原本是张亮的副将,一向与张亮关系甚洽,先前李贞拿下张亮之时,常何虽不敢帮着张亮出头,可心里头却对李贞的狠辣大不以为然,此时被左难一激,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了。
“噤口罢,你老哥不要命,小弟还想多活几年呢。”一听常何这等口无遮拦地胡言乱语,左难登时被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退开一步,四下看了看,紧张兮兮地低声说道。
“不说了,不说了,娘的,说了就来气,等着看罢,若是那金九真能拿下乌骨城,咱老常头朝下绕军营转上三圈,哼,走着瞧好了。”常何自觉失言,一想起李贞杀戮果决的狠辣,心里头也不禁有些发毛,可又不愿就此服软,这便下了个赌咒。
“常老哥,你可别胡来,军令非同儿戏,须疏忽不得。”左难生恐常何故意乱来,脸色立马就变了,瞪了常何一眼,紧赶着劝说道。
常何不以为然地挥了下手道:“这个自然,咱老常不是那号人,该某干的活计断不会偷工减料,嘿嘿,愿赌服输,咱老常赌得起。”
“那就好……”左难跟常何是老朋友了,多少知道常何的性子,一听常何下了保证,自是放心了不少,刚想着再多叮咛几句之时,突地听到中军大帐内传来了李大亮那略带一丝兴奋之意的喊声:“来人,擂鼓聚将!”话便说不下去了,紧赶着拉了常何一把,并着肩行进了中军大帐之中,须臾,聚将军轰然响起,各军统领听得鼓响,纷纷从城中各处向中军大帐涌去,一时间满卑沙城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见天就要七月了,天固然是热得紧,但更火爆的是战争烈度,此际的辽东大地与朝鲜半岛皆战火连天,流民四起,民不聊生,然则这一切显然都与乌骨城无关,君不见,乌骨城中百姓安居乐业,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半点都不受战火的影响,最多也就是城头的守军比起往常来多上一倍罢了,其他的么,与往常相比还真没什么不同之处,说起来也不奇怪,首先,唐军先后两次出兵攻打高句丽,皆未能打到乌骨城下,此次来势虽汹,却也未必能越得过安市城那一关,再说了,就凭乌骨城之雄峻,也不怕唐军前来攻打的,这不但是一般民众的看法,便是守军高层也是如此,就这么着,满城军民都没将这场大规模的战争放在心上,该干啥依旧干啥,这不,再有个三天就是老城守渊太华的六十生辰了,乌骨城里的大小官吏们全都忙乎了起来,要为老城主好生庆贺上一回了。
渊太华说起来就是个极为平庸之辈,文武都一般得很,实无甚出奇之处,若说有优点的话,那就是这厮家世实在是太好了些——渊家乃是高句丽大族,出自高句丽最早的五部中的顺奴部,族中累世高官显贵,至渊盖苏文止,权势更是达到了顶峰,而渊太华便是渊盖苏文的堂叔,靠着这个背景,才华平庸的渊太华三年前当上了乌骨城的城守,还兼任着高句丽中部耨萨,算是高句丽数得上号的高官了。
别看渊太华文武样样稀松,可捞钱的本事却是了得,刮地皮的功夫绝对一流,这不,眼瞅着自个儿的六十大寿就要到了,渊太华可是早早地就满城撒请柬了,不光是为了热闹,更主要的是冲着贺礼去的,离着寿辰还有三天呢,这数礼金就够渊太华兴奋得险些抽了筋,更别说后院子里还有着堆积如山的各种奇珍异宝了,生生令渊太华笑得畅快至极,不过么,正所谓乐极生悲,这头渊太华正乐呵着,那一头便有一大煞风景的报马闯了进来。
“报,耨萨大人,卑沙城唐军大举出动,步军两万五千,骑兵五千余,正向我乌骨城杀来,张鼓寨、晓高峰皆已失守,宁南城守姜大人派小的前来求援,请耨萨大人即刻发兵去救,否则宁南必将不保。”那名报马一见到渊太华的面,忙不迭地跪倒在地,高声禀报了起来。
“什么?”原本正端坐在几子前笑眯眯地端着茶碗的渊太华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地跳了起来,手一抖,手中端着的玉碗便掉在了地上,砸得个粉碎,发出一声清脆的爆裂声。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不应该啊,这,这,这……”唐军占据了卑沙城的消息渊太华自然是早就知晓的,不过他却从来就没放在心上,左右前番唐军张亮所部就曾占领过卑沙城,可也没敢前来攻打乌骨城,此番唐军李大亮所部的兵力也就跟当初张亮相当罢了,渊太华有理由相信唐军此番依旧不会前来攻打,毕竟乌骨城之险峻尤在安市城之上,不是三、伍万人马能攻得下来的,可没想到唐军竟然来了,这令渊太华百思不得其解之余,也不禁乱了方寸,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厅堂里来回转悠着,满头满脸的汗水狂涌着,口中乱七八糟地念叨了老半天,却没能拿出个准主意来。
“爷爷莫慌,有孩儿们在呢。”就在渊太华慌得手足无措之际,从厅堂外转进了三名身着软甲的青年将领,正是渊太华的三个孙子渊男明、渊男业、渊男成——渊太华原本有二子,然长子早丧,次子在平壤为官,唯有三孙随其到乌骨上任,此三孙皆勇悍之辈,个个武艺高强,早就盼着能跟唐军交手,只是苦无机会罢了,这一听唐军杀来了,自是全都紧赶着站了出来。
“啊,是明儿来了,哎,唐军凶悍难挡,这可怎生是好?”渊太华浑然忘了他自己才是乌骨城的城守,竟向自己的孙儿辈问起了计来。
“爷爷无须担心,唐军不过三万兵马而已,断无法奈我乌骨城何,且让他们来好了,至于宁南城也不必守了,让姜大人率部撤回本城罢,免得多折兵力,唐军若是敢来攻我乌骨城,孙儿等定叫其有来无回!”渊男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慷慨激昂地进言道。
“那好,那好,就这么办了,来人,快,快去准备布防!”渊太华素来相信自己这个长孙的本事,见其一派胸有成竹之状,自是放下了心来,紧赶着下完了令,如获重释般地瘫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