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京城里这些姑娘,虽瞧着和气,暗地里没少嚼舌根,只是碍着许朝宗,不敢言语。

两月之前,年满十七的许朝宗备礼提亲,就在众人眼巴巴瞅着魏家的时候,那提亲之人却朝着当今皇上最器重的太傅徐家去了,提的是太傅的孙女徐淑。

消息传出来,便如一道晴天霹雳落下,狠狠割在魏攸桐心上。

那徐淑是她最亲近的闺中密友,外出游玩总是形影不离,她做梦都没想到,许朝宗竟会另娶他人。而那个人,竟是她的好友。

不等攸桐缓过神,京城里的闲言碎语便铺天盖地般卷过来,一夕之间,便从昔日的艳羡转为落井下石,嘲笑她美梦落空。攸桐去寻许朝宗,想问个清楚,那位却避而不见,直至她第三次哭着登门,才肯露面,说两人终是缘分太浅,今生难结良缘,只盼她能另觅佳偶。

可十多年的情分,捧了滚烫真心付出的感情,哪是一句缘分太浅就能割断的?

挚爱之人变心,最信任的密友横刀夺爱,魏攸桐伤心极了,怎么都不肯相信,也不顾家人劝阻,三番五次登门睿王府,盼着许朝宗能解释清楚,回心转意。

奈何许朝宗像是铁了心,始终避而不见。而在暗处,种种流言滋生,指着她登门的事添油加醋,种种难听的传闻都有,甚至连她以色相诱、以死相逼、因爱生恨诅咒许朝宗和徐淑不得好死的话都传出来了,说得有鼻子有眼。

魏攸桐走在锦绣丛中这些年,顶着骄矜傲慢的名声,本就招了许多妒忌。

这般传言纷纷,原本对她抱几分同情的人也转了态度,斥她恬不知耻、魏家教女无方。

魏攸桐十四年来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般议论?

传言和脏水如同一把把利箭刺在身上,叫人千疮百孔、体无完肤,而许朝宗躲避的态度,更是如一柄弯刀剜开心口,让魏攸桐那点温热的心头血流得一滴不剩。她躲在府里终日流泪,不敢出门见人,最终,在深冬寒风凛冽的半夜,伤心绝望地出了住处,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湖心。

再醒来时,便换了个芯子,成了如今的攸桐。

……

顶着冰窟窿里冻坏的身体,攸桐花了不少功夫才将原主的记忆理清。

过往的一幕幕清晰浮现,幼时的相伴嬉戏、两小无猜,年少时的结伴同游、春风秋色,她虽在回忆时心无波澜,却知道彼时原主的诸般欢喜、忐忑、思念。

回思旧事,攸桐能确信,原主是深爱许朝宗的。

有许多次,兽苑里凶猛的熊冲破栅栏冲出来时,山间脚下的石头忽然松动时,许朝宗遭人暗算遇刺时……魏攸桐都义无反顾地挡在前面,舍命相救,哪怕为此留了疤痕,险些毁容、丧命,也不曾犹豫半分。

然而这般真心换来的,仍只剩一句缘分太浅,和泼天而来的流言蜚语。

作为见识过无数八卦绯闻的穿越者,攸桐当然知道这种一边倒的传言多可怕。

但即便漫天冷箭,她也不能退缩躲避。否则,便趁了徐家的心意——

从最初嘲讽魏攸桐痴心妄想、死缠烂打,到后来拿着投水自尽的事大做文章,极尽刻薄污蔑之能事,拿舆论裹挟所有人来唾弃魏家,徐家所盼望的,无非是魏攸桐承受不住打击,死得干干净净。

可挖墙脚横刀夺爱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要她死?

徐家盼着她一蹶不振,她偏要出去,偏要活得好好的!

此刻,站在国公府的红梅阁楼前,声声嘲讽入耳,攸桐不自觉地挺直脊背,两只手藏在披风,往胸前拢了拢,侧头道:“春草,瞧瞧我的妆容,有不妥的么?”

“姑娘生得好看,哪怕不涂脂抹粉,都能把那起子红着眼的比下去!”

攸桐闻之莞尔,清了清嗓子,抬步往门口走,挺秀淡然,从容不迫。

厚帘掀起,里头是一方檀木底座的美人纱屏,屋中言笑晏晏,甜香熏得浓烈。

攸桐绕过纱屏,漫不经心扫了一圈,而后朝着末尾留出的空座走过去。她是赶着开戏过来的,屋里人聚得齐全,又都抱了看戏的态度,待她进门,满屋目光便都投了过来。

不得不说,攸桐这张脸生得实在招眼。

满头青丝柔顺得如同墨缎,两鬓如鸦,那张脸却格外白嫩,上等细瓷似的,不见半点瑕疵,她的气色也不错,两颊轻著胭脂,柔润生晕。那双眼睛最美,黛眉之下两眼如杏,名家着笔画出来一般,灵动而曼妙,天然几分婉转妖娆,眼波却又收敛得恰到好处。

“妖精!”徐渺暗自骂了一句,偷觑神色,不由觉得失望。

原以为经了那样的事,魏攸桐必定饱受打击,哪怕强撑着来赴宴,也该郁郁失落。谁知跟前的人虽消瘦了许多,却仍光彩照人,那双眼睛神采奕奕,灵动灼然,竟比从前更添几分丽色。

更别说珠钗点缀,锦衣装饰,脸蛋嵌在昭君兜绒白的狐狸毛间,雪中娇萼般动人。

这般容貌,她姐姐再怎么打扮,都比不上。

不过那又如何?能嫁进皇家的终是她的姐姐,而魏攸桐只剩这副皮囊和满城骂名。

徐渺想至此处,心里的气顺了点,重归春风得意,声音似笑非笑,“魏姑娘可算来了。身子都好了吗?”

“好多了,多谢记挂。”攸桐回身将披风递给春草,耳畔红珠轻晃,仿佛没察觉周遭目光。

徐渺挑了挑眉,意似不信。

旁边有跟她交好的姑娘接过话茬,笑道:“还以为受了冰湖里的寒气,得养几个月不能见人呢。魏姑娘,往后可别做这般傻事了,给府里蒙羞不说,女儿家的清名毁了,往后就没法做人了。”

“还真的……很傻。”攸桐仿佛没听出讥讽奚落,将尾音拉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多半是嘲笑看戏的,也有同情关怀的,只因碍于流言,都犹豫存疑,不肯跟她对视。

她笑了笑,将目光定在徐渺脸上。

“真傻。”她又叹息,“从前太天真,以为世上大多是好人,觉得旁人说的话都是掏心掏肺,轻易就信了。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终究是隔着肚皮的。”

在场众人还当她要抱怨许朝宗的移情别恋,就等着听她吐苦水,谁知攸桐话锋一转,道:“徐姑娘,你姐姐跟我也算相交一场,从前在上林苑,我还救过她。这阵子没见着她,想必是忙着备嫁,称心如意。你回去转告一声,叫她往后多留心,尤其是身边那些说亲道热的,更得防着。可别学我,被人踩着算计了都不知道,还给人递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