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好在他没深究,见她出来,随手丢开。

攸桐只好硬着头皮,仿若无事地将书搁在架上,瞧桌上已有热茶,便没客气,只道:“还以为夫君今晚有事要忙,会晚点回来,便趁着……”

“我待会就走。”傅煜打断她。

攸桐“哦”了声,从善如流,“是有事么?”

“有几句话。”傅煜站在桌边,烛光下神情淡漠,“你我为何成婚,想必令尊已说过了。军中事务繁忙,我无暇理会琐事,往后未必能抽空过来。既进了这南楼,一日住在此处,便一日是傅家的少夫人,傅家不会太亏待你。你也须安分守己,京城里那些私事——”

他顿了下,目露孤高,背转过身,语气也愈发冷淡。

“你的私事我不过问。但往后行事,须留意分寸。记住了?”

深邃疏离的目光望过来,有几分警戒的意思。

“好。”攸桐点了点头,声音也淡了下去。

出嫁前在京城时,魏思道时常避着她,是以她试探了两回,都没能问出魏家为何答应婚事。不过傅煜的意思她听得明白,这人必是认定她心里仍藏着许朝宗,跟从前一样骄矜天真,才会出言提醒,不许她给傅家抹黑。

这样也好,像傅煜这种心高气傲的男人,断乎不会碰心有所属的女人。

夫妻间互不侵犯、相安无事,她求之不得。

遂瞧着傅煜,笃定道:“那都是过去的了。既来到这里,自会谨慎行事,放心。”语气轻描淡写,心里到底是有点难受的——这世上,有谁愿意被无端轻视、被人带着偏见看待?哪怕已做过最坏的准备,对上傅煜这般轻慢的冷淡态度,攸桐到底没法安之若素。

屋中片刻安静,只剩彼此呼吸的声音。

片刻后,傅煜回头瞥了攸桐一眼。

满室烛光明亮,她虽将衣裳穿得齐整,仓促之间却没法擦干头发,满头青丝湿漉漉的披散在肩,有一缕搭在秀颈锁骨上,肌肤雪嫩、发丝漆黑,像是泼墨的绢画。她浑然不觉,侧身站在桌边,眉目低垂,抿唇不语,眼睫的暗影遮住情绪。

但看得出来,她是有些难过的。

仿佛是察觉他的目光,她抬起头来,面上的难过掩藏殆尽,身姿挺直,带几分不卑不亢的倔强。

“京城的事无需多提,但我并非水性杨花的轻薄之人。夫君说得对,一日住在这南楼,便一日是少夫人,我纵不能为傅家增光,也不会做糊涂事,令尊府蒙羞。从前的事,还请夫君多担待。”说罢,竟是双手微敛,行了个相敬如宾的礼。

这态度反倒叫傅煜生出歉疚。

他确实没拿她当妻子看,却也无意刺伤她。

说到底,这婚事虽是联姻,却你情我愿。魏攸桐即便声名再差,也没欠他一星半点,轮不到他指责。方才那番话说得直白,或许真的是刺到她痛处了。

傅煜心高气傲、性子冷厉,却不是会无端欺负女子的人。

但话说了出去,已不可能收回来。想了想,便抬步往里走,衣衫带得火苗微晃,他的神情仍淡漠,却随口道:“只是防患未然的提醒,别多想。备水吧。”

“啊?”攸桐瞧着桌上倒满的茶杯,没明白。

傅煜仿佛被噎了一下,见她确实一脸懵然,不大情愿地指了指内室,“沐浴。”

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得攸桐措手不及。

若是她没记错,就在片刻之前,这男人还说待会就走的!不过这事儿显然不能提,她才许诺要安分守己、谨慎行事,哪能怠慢夫君?

遂唤了周姑春草进来,吩咐她们备热水软巾,伺候将军沐浴。

傅煜站在原地,瞧她忙着张罗,神情有点僵硬。

片刻之前,他确实打算说完就走,没事就不来这边。不过既无意间刺伤了她,攸桐又颇识大体,今晚便留宿此处摆一摆态度,叫丫鬟仆妇多敬着她一点,也算偿得过了。

……

攸桐出阁前,甄氏曾教过她服侍夫君沐浴的事。只是她没照顾过人,,生疏得很,好在傅煜不是矜贵的王孙公子,待热水齐备后便孤身进去沐浴,叫她自去安歇。

攸桐乐得清闲,趁内间没旁人,换了身寝衣,坐在桌边慢慢擦头发。

好半晌,傅煜才从里面出来,寝衣严整。

烟波已然铺好了床,退到外间候命,昏昏罗帐长垂,只剩夫妻独对。

还没到人定安歇的亥时,攸桐原打算早睡,但瞧傅煜那龙精虎猛的模样,显然不会这个点就躺到榻上。这漫长的一个时辰,两人总不能瞪着彼此,相对无言。

攸桐没应付过这种情况,傅煜显然也很生疏,彼此对视一眼,有点心照不宣的尴尬。

还是傅煜干脆,在攸桐搜肠刮肚想出合适的话题前,一句话便解决了问题,“我去找本书,你先睡。”

说罢,袍袖微动,径直往侧间去了。

南楼虽非书房,但这般府邸,凡是住人的地方总要摆几本书,哪怕当陈设也是好的。

攸桐瞧他走出去,仍漫不经心地梳通头发。等了片刻,没听见傅煜回来的脚步声,猜得他定会耗到夜深才回来睡觉,心中不由暗笑——这男人,瞧着高冷淡漠,心里其实却也别扭得很。

遂踱步到侧间,见那位果然端坐在椅中看书。

攸桐走进去两步,道:“前两日赶路有点累,想早点歇息。夫君若有吩咐,我留春草在外伺候,好么?”

傅煜闻言抬头,就见她盈盈立于灯畔,满头青丝笼在肩头,唇边噙了笑意。

修长黛眉下,那双眼睛含笑睇来,清澈如朝露般,哪怕孤身处在冷落境地,也不见半点郁郁之态,倒颇有随遇而安、不焦不躁的意思。若不是魏思道亲口承认,他实在没法相信,她能做出为情寻短见的事。

他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声音淡漠如常,“不用伺候。你先睡。”

攸桐应了,没再搅扰他,自回榻上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