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煜便在此时忽然出声,“不必等。卖去银州。”
话虽简短,却冷沉决断,令苏若兰赫然变色。
银州偏远荒凉,据说是男人都熬不下去的地界。
她虽是个丫鬟,幼时卖到傅家后,因生得玉雪可爱,收到寿安堂伺候,也是跟着锦衣玉食的,哪吃过那种苦?大惊之下,也顾不得敬畏了,当即叩首,“将军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往后做粗活杂役都成,求将军……”
“带出去。”低沉的声音,蕴满怒气。
苏若兰惊而抬头,就见傅煜脸色沉黑,目光如同刀刃,剐得人透骨生寒。
而他的身旁,攸桐盈盈而立,已不是南楼里看似软弱可欺的姿态。
外间立时有仆妇应命进来,仓促将手帕揉成一团,塞在她嘴里。
苏若兰挣扎苦求,“呜呜”的声音破碎沉闷,惊恐绝望之间,眼中立时滚出泪来。
老夫人只瞥了一眼,便挪开目光,摆了摆手,“都回吧。我累了,想歇着。”
……
从寿安堂走出来,外头风吹得清寒,扫尽满身燥热和憋闷。
攸桐闷了半日,竟有点贪恋这凛冬的寒风,深吸几口气,察觉前面的人顿住脚步,便诧然抬头。
傅昭早已溜之大吉,剩下傅煜站在她面前,双眼深邃冷沉。
她眨了眨眼睛,揣度傅煜是否在为此事暗怒,却见他忽然伸手,毫无征兆地落在她发间。而后发丝微动,他将那枚稍稍歪斜的金凤衔珠双股钗扶正,收回手时,指腹有意无意地扫过她鬓角耳廓。
凛冬天气里,他身上铁甲微寒,神情难得的露出温和。
“方才多谢你。”他眼眸深邃,神情晦暗难测,声音却颇柔和,“攸桐。”
成婚以来,他头一回流露温柔姿态,叫她的名字。
声音沉稳如古琴弦动,淳和而有金石之韵。
攸桐呆住,不明所以地茫然看着他,便听傅煜解释道:“祖母年事渐高,行事偶尔偏执。她早年独自守在府里,为儿孙提心吊胆,过得不容易,有些事难免偏颇,思虑过重。方才,多谢你的善意。”
——适时保全老夫人的颜面,也免了他为难。
攸桐会意,便笑了笑,“都说人上了年纪会有些孩子气,何况她是长辈。”
傅煜颔首,仍将手负在背后,“先回南楼,今晚我过去。”
这就是有话要说的意思了。
攸桐今日心绪起伏,无端受责,只觉两处所求所想皆不同,着实难以相融。这般捆成一家人,傅家看不上她的名声,她不喜欢规矩束缚,对谁都累,也有话想同他说,遂道:“那我准备些吃食。”
“好。”
夫妻俩约定了,便分道扬镳。
攸桐带着春草回院,傅煜则去斜阳斋,趁着傅德清吃饭的功夫,将今日的事简略说了。
“祖母对魏氏有偏见,魏氏不肯像伯母那样修好,两处离心,也非长久之计。父亲军务繁忙,我也未必每回都有空去看,不如你我各自劝劝,免得琐事烦心。”
他说完,举杯灌了一口茶,深深皱眉。
傅德清笑了笑,随手帮他添了半杯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内宅之事,也是齐家必不可少的,当初你母亲嫁进来,我也没少费心思。魏氏总归是你的妻子,她的事只能找你平息。寿安堂那边,其实你也能劝。”
“父亲也知道祖母那脾气。”
知子莫若母,傅德清笑了,“你祖父过世后,寿安堂就冷清了,晖儿那件事后她心里难受,脾气也急,听不进劝。行,回头我去一趟。只是魏氏那边……你去?”
他在沙场上老练沉稳,儿女跟前却慈和,双眼一眯,笑意中带几分探究。
傅煜垂眸,拿淡漠遮住神情里的不自然,道:“魏氏还算讲道理。”
说话时,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几分。
傅德清满意颔首,“那就好。”
若他记得没错,初娶魏氏时,傅煜直言要拿来当摆设,没打算当妻子。言语提及魏氏,也尽是轻慢,不肯多费只言片语。如今肯为此费心,想着让魏氏跟女眷好好相处,别叫老夫人再抱着偏见挑刺冷落,甚至在提及魏氏时露出笑意,这态度之折转,着实不小。
傅德清也没点破,商议定了,各自用饭。
第24章 逗她
这世间的事, 总是瞬息万变。
傅煜将攸桐躲了数日, 难得打算晚间去跟她深谈一番, 谁知到了后晌,却有急报传来,说边境近来履遭侵扰, 鞑靼数回发兵试探,蠢蠢欲动。
鞑靼跟傅家的仇怨,已经结了几十年。
早些年傅家崭露头角、打下这基业, 便是靠着跟鞑靼的数回恶战, 夺回了几座被鞑靼占走的城池。这些年下来, 朝廷渐而空虚衰微,傅家麾下的兵马日益强盛,鞑靼也没闲着, 盯着南边的肥肉,养精蓄锐之余, 不时便会发兵试探。
六年之前, 鞑靼养得军力强盛,听闻南边朝廷内乱,在秋后马肥时举大军南下, 欲图占几座城池。
傅家出兵拒敌,傅德清带着侄儿和儿子们悉数上阵。
那场仗打得惨烈, 傅家损了两个儿郎, 傅德清震怒之下, 亲手射杀鞑靼带兵的两名主将, 杀敌数万,夺得军资马匹无数。那之后鞑靼元气大伤,傅煜亦在那时崭露头角,建了不少功劳。
之后鞑靼休养生息,傅煜苦练骑兵,在东丹屡次犯境时迎头痛击,由少年郎,章程如今铁腕冷厉、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焊厉将军。麾下的那支铁骑更是战无不胜,军纪严明,作战也铁胆勇猛,弓马过处,攻无不克。
如今东丹吃了许多败仗,安分了些,倒是鞑靼安定久了手痒,起意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