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2 / 2)

更别说, 那夫君还是威震边塞、名闻朝野的悍勇猛将。

那日的情形迅速传开, 经三四日发酵议论, 虽不至于传遍街巷, 却也叫人满怀好奇。

是以今日睿王府设宴待客,众人虽不言语,暗地里却都存着看戏探究竟的心思。

睿王府轩峻阔敞,豪奢华贵, 正门守卫森严, 甚少容闲人通行。因宴席设在东边的镜园, 宾客也多从东门往来, 宝马雕鞍、香车华盖,赴宴的车马软轿占了半条长街,各府随行的仆从不得入内的,也都聚在周嫂,听候主人传唤。

宾客陆续抵达,女眷们绫罗在身,男客锦衣玉冠,放眼望去,满目珠翠。

攸桐只略瞧了一眼,便落下软帘,只等马车在门前停稳,才理袖起身。

早有王府的仆从迎过来,帮着牵马赶车,她被傅煜扶着下车,前面的魏思道夫妇也都过来。负责王府宴席宾客的礼官迎上前,满面笑容地请他们进去,绕过影壁,一道宽敞的甬道通往镜春湖,宴席便设在湖畔。

初春时节,春光渐而明媚,照得人亦神采奕奕。

攸桐出门前特地装点过,满头青丝堆起,云鬓雾鬟,点缀翡翠金钗。黛眉杏眼稍做描摹,脸颊腮边略施脂粉,双唇柔软红嫩,耳畔悬了明珠,顾盼之间,光彩照人。二八年华的妙龄佳人,身姿修长,罗群曳地,光是往春光下站着,便成惹眼的景致。

更别说,她的身旁还有姿貌严毅、气度威仪的傅煜。

夫妻俩并肩而行,哪怕不露挽臂揽肩的姿态,也让人觉得英雄美人、相得益彰。

短短百来步的距离,周遭便已有许多目光投过来。

为金坛寺之事而好奇的、因旧日流言而鄙夷的,各存心思。或明目张胆,或暗中打量。

攸桐曾顶着满城流言和异样目光从容前行,种种指点都不足为惧,岂会在乎这场合?只视若无睹,从容缓步而行,碰见旧日熟识的,若对方态度和气,便也含笑招呼。

到得湖畔,男丁往左,女眷向右。

攸桐挽着薛氏走了两步,便看到众星捧月般站在阁楼前的徐淑,盛装丽服,端庄含笑。

两人的目光远远相触,徐淑动作微顿,她身旁正奉承谈笑的女眷瞧见,亦跟着看过来。便见湖畔美人慢行,绮年玉貌,娇艳动人——此人是谁,在场的人,岂能认不出来?那日金坛寺的事传开,许多人还不信睿王妃会跟魏攸桐重修旧好,如今亲眼见魏攸桐赴宴,都暗自觉得意外。

不过片刻,被这古怪的氛围吸引,原本看湖闲谈的女眷们,也都或明或暗地瞧过来。

攸桐便是踏着这簇簇目光,走到徐淑跟前。

而后双手敛于身前,盈盈行礼。

徐淑被许朝宗连着叮嘱了两天,既已忍气同意,哪能在此时出纰漏?当即笑着搀扶,状若亲热地道:“可算是来了。难得来京城一趟,我特地请了御膳房里擅做糕点的御厨过来,做了你爱吃的银丝软糕,还是你喜欢的香甜滋味。”说着,又挽住薛氏,微微笑道:“夫人一向都好吗?”

她惯会在人前做戏,脸上带笑、背后藏刀。

薛氏却是性情温和之人,想着当初攸桐被她逼得走投无路、伤心自尽,过后徐家又穷追不舍,肆意欺凌,心里头那道坎过不去,手臂僵了僵,不动声色地抽回来,道:“都好,多谢王妃记挂。”

徐淑不以为意,招呼众人到暖阁里坐着说话。

……

暖阁前的这情形,前后不过三四句话的功夫。

陪在徐淑身边的多是公侯府邸的妇人,内宅里见多识广,即便觉得这情形满是古怪,却都按捺着,暗里打量这两位恩怨纠缠的女人。暖阁之外的姑娘们跟前,情形可就孑然不同了——

先前徐淑嫁入王府,徐渺借势狠狠风光了一把。

徐渺虽也是太傅孙女,却没姐姐那样的城府,性子也颇急躁。当初她窜上跳下,拿着攸桐的名声说事,连在越国公府宴席那样的场合,都不忘诋毁攸桐,拉拢着交好的姑娘使劲踩,恨不能煽动得所有人都唾弃攸桐,平常又岂会安静?

这一年里,几乎是逢人就说,逮住机会便要嘲讽一番。

跟她有点往来的姑娘,几乎都知道,魏攸桐厚颜无耻、死缠烂打,跟徐淑已势不两立。

谁知众目睽睽,那边竟会毫无芥蒂?

有看不惯徐渺仗势骄蛮的,忍不住暗里调侃起来,窃窃私语,只等开宴后才稍稍收敛。

但众人的目光,却几乎毫无例外地,都挪到了攸桐身上。

攸桐淡然自若,造足了势,等女眷都来得齐全,好奇心也勾得差不多,便看向徐淑。

那位端坐在主位,金钗玉簪,满身皆是贵重珍宝。

瞧见攸桐的眼色,她自知其意,面上笑容端庄得体,藏在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终究是王妃之尊,千万人之上的身份,嫁进睿王府后,早已习惯前呼后拥、受人跪拜,要在众目睽睽下自打嘴巴,谈何容易?

然而事已至此,纵不情愿,又能奈何?

徐淑咬了咬牙,伸手取了桌上玉杯,而后朝身侧侍女低声吩咐。

侍女应命,快步走至攸桐座位旁,帮着斟满了酒。

这一番动静甚是惹眼,周遭女眷不由得停下闲谈,望了过来。

便见徐淑举杯,朝众人缓缓绕了一圈,而后缓声道:“今日设宴邀请诸位,共赏春光,着实令人快慰。我这一杯,便先敬诸位,往后得空时多往来走动,也能热闹些。”说罢,一饮而尽。

这话来得古怪,旁人却不敢怠慢,各自饮尽杯中酒。

便见徐淑再度举杯,这回却是越过旁人,看向攸桐,道:“你能应邀赴宴,我着实高兴。”

“王妃客气了。”攸桐开口,声音清越,响在近乎鸦雀无声的敞厅里,甚是悦耳。她瞧了眼徐淑,目光又扫过在座众人,道:“先前并非我不肯赴宴,只是为了避嫌。王妃也知道,前年京城里,曾有许多传言——”

她声音微顿,自哂般笑了笑,道:“说我惨遭抛弃、因爱生恨,不止屡屡纠缠睿王殿下,厚颜无耻地死缠烂打,甚至以死相逼,还曾怨恨王妃笑里藏刀、横刀夺爱,暗中咒骂,有许多不敬的言辞。所谓三人成虎,那种时候,我若还敢跟王妃有半点来往,叫旁人传出去,怕是要说我心肠狠毒,意图行刺了。没办法,只能先避着。”

在座众人都记得那时的情形,看她主动提起,不由凝神,想听个究竟。

——毕竟彼时虽满城骂名,却多是口耳相传、道听途说,没人真的亲眼见过。那些事是真是假,终究令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