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2 / 2)

魏从恭着慌,可着劲儿提防争锋。

魏天泽岂能瞧不出来?

十数年的埋伏,背井离乡、母子分离,要时刻提防露出破绽,更要时常背负良心的煎熬,关在狱中的这一年如何度过、从齐州到遂州的路有多难走,跟傅家的恩怨是多沉重的背负,除了他,没人知道。

既已负重前行,岂会甘居人下,为他人做嫁衣?

更何况魏从恭那点能耐,全然没法令他心悦诚服。

凭着这些年永宁探到的消息,魏天泽知道府里的大略情形,这趟逃回的打算也很明确,那便是取魏从恭而代之。

跟姜家联姻是一招,泾州的事也是。

——魏建奉旨出兵泾州,已投了许多兵将进去,可惜赵延之死守险隘,一副誓死守卫的架势,魏家几度攻城,都没能拿下。原以为弹丸之地唾手可得,这般耗下来,谁都知道,那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战胜的希望渺茫,倘若战败,还会兵败获罪,更不敢去碰。

魏建气得跳脚,魏天泽看准机会,便主动请缨,提出要带兵征讨赵延之。

当爹的自然高兴,许诺若此役取胜,必当重奖!

魏从恭怕他当真抢了头功,往南与姜家结姻,北边占据泾州的险隘,犄角互援,又坐不住了,心一横,抢着要领兵。又使尽解数,请魏建多派了兵马和心腹老将,以三倍于赵延之的兵力,往北征伐。

大军出动之日,魏建亲自壮行,满心期许。

魏天泽跟随在后,垂眉冷笑。

正是冬尽春来,万物肃杀,赵延之死撑着扛住魏家几轮猛攻,已是强弩之末,碰上雄兵压境,焉能抵挡?鏖战三日三夜,终是被人攻破长武关,退守虎阳城。

那长武关是泾州门户,既已丢了,凭赵延之之力,绝难夺回。先前赵延之守着泾州地盘,虽也受傅家相助,多在智计韬略,却不敢放傅家军入境。如今门户大开,若还抱着地盘不肯撒手,等魏建增兵,长驱而入,他怕是再难抵挡。届时,泾州地界的百姓,便悉数落到了魏建手里,哪怕魏建不会屠城泄恨,这些帮着抵抗的百姓落到恶吏手里,焉能得太平?

无奈之下,赵延之回望身后军民,遣人往齐州搬兵求救。

为说动傅家,还附了封亲笔密信。

……

此刻的斜阳斋里,傅德清将长武关的事说清楚,神情沉肃。

“魏建这回派的是心腹猛将李盛和周渭,算是定军帐下的半边顶梁柱,不好对付。赵延之既已投诚,还是得修平亲自去一趟。”他站在舆图旁,双眉紧拧,“你意如何?”

“泾州路远,为免贻误战机,该就近调兵。”傅煜沉声。

当了数年兵马副使,傅煜已将永宁帐下各州巡查了好几遍,各处山川地势如何、屯兵多少、战力强弱、军备器械乃至粮草储备,皆了然于胸中。听罢傅德清说的魏家兵力,便抬步上前,点了几处屯兵处,报了各自能抽调的兵力,而后道:“守将不可轻动,须从齐州调人,与我同行。”

说着,便将目光投向朱勋。

——这位他从京城天牢里救出来,而后安置在齐州领兵的犯人。

朱勋当即抱拳道:“末将回京之前曾与这两人一道作战,知道他二人的底细。”

“好,就请朱将军与我同行。徐老将军,攻这种险要隘口,还有谁合适?”

徐夔这辈子都在永宁帐下,熟知底下将领们的长处缺点,当即报了四个人名。

傅煜父子商议过,觉得合适,当即命人以紧急军务为由,去请他们过来。而后,迅速商议了兵马粮草的细节。而后又遣杜鹤亲自过去,调骑兵增援。

待诸事议定,已是丑时过半。

军情紧急,不容耽搁,这会儿南楼的攸桐也该歇了,傅煜没去打搅,到两书阁仓促换上行装,星夜带人疾驰出城,奔虎阳城而去。

……

虎阳城里,赵延之已有两天两夜没阖眼了。

长武关失守,泾州告急,于魏建而言,却是盼了许久的佳音,大喜之下,当即重赏魏从恭和李周二将。因长武关之战兵将折损得厉害,又增兵数万,意图一鼓作气,趁胜追击,斩杀赵延之后,拿下整个泾州。

虎阳城不像长武关那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数万雄兵扑过来,便如黑云压城。

赵延之能守泾州,是靠地势之利和他的一身傲骨,手底下兵将粮草连姜邵都不如。

先前的鏖战已折损了许多兵力,他身先士卒死守城池,身上新旧伤口早已密布。对方的攻势一波连着一波,如潮水汹涌而来,赵延之咬紧牙关死扛,伤口愈合又崩裂,全靠一身铮铮铁骨撑着,拼死也要拖到傅家援军道来。

收到傅煜快马递来的消息,得知傅家兵马不日将至时,赵延之几乎热泪盈眶。

麾下兵将得知,也是各自振奋。

此刻的傅煜,在调兵后并未直奔虎阳城,而是按暗线递来的消息,轻骑奔向攻城大军的粮草。身后二十人皆是麾下精锐,轻装疾行,奔腾如虎,飞驰过暗夜的官道,衣袍猎猎。

这些人都跟随傅煜数年,沙场上浴血厮杀,能以一挡百,所向披靡。

而攻破魏家屯着粮草之处的守卫,于他们而言,也不算太过费力。

初冬的泾州气候干燥,是最须提防火烛的时候,正是黎明,守卫的魏家兵士巡逻了整夜,困得眼皮打架、警惕半无。那一队铁蹄趁夜色飞驰而来时,无人察觉,直到傅煜挥剑斩杀辕门卫兵,沉睡的营地才仿佛从梦中惊醒,响起示警的锐鸣。

可惜来不及了。

健马来去如风,傅煜久在军中,粗瞧一眼便知屯着粮草之处。

二十余人纵马闯进去,刀起剑落,如入无人之境,似乎只是转瞬之间,在人影驰过时,成堆的粮草上便有火苗窜起。凌晨的风干冷如刀,裹着火舌迅速舔窜而上,傅煜带人横冲直撞,四处纵火,等火势一起,当即一声低哨,冲出重重包围,扬长而去。

守营的士兵陷在火海里,或是逃窜,或是救火,哪怕有惦记着追杀的,焉能追上傅煜?

火势大盛,绵延飞窜,照亮黎明前的寒冷暗夜,亦如一支利箭射中心脏,令初尝胜利喜悦、士气高昂的魏家士兵人心惶惶。

守在长武关坐等佳音的魏从恭毫不知情,领兵攻城的周渭却是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