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芜带着满腹疑惑点了头,这才与纪识秋一道进入大殿之中。
大殿宽敞,但却稍显冷清,殿内深处桌案后方坐着一个人。林芜与纪识秋到的时候,那人此时正低头执笔写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响,他也没有抬起头来,只是依旧专注的写着,等到林芜与纪识秋已经随着那老者来到近前,他才终于将笔放下,抬眸道:“回来了?”
他这话是对林芜说的,但他的视线却落在了纪识秋的身上。
纪识秋自然地迎上了太初城主的视线。
看太初城主的眼神,纪识秋已经明了,看来他已经从旁人那里知道了自己与林芜的关系。
太初城城主林淮虽已年近五十,看起来却十分年轻,唯有鬓边几缕银丝能够看出岁月痕迹。他着一身素色衣袍,绾一根普通的木簪,不像是名动天下的正道宗师,倒像是个无事坐在茶摊里听人说书的闲客,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慵懒的味道。
然而就是这般慵懒闲散的人,眼神落在纪识秋的身上,却如同利刃,掩着无尽锋芒。
纪识秋与之不过对视片刻,便识趣的垂下双眸,做出恭顺模样。
林淮见着纪识秋的动作,眉峰微微挑起,没有对其开口,只转而向着林芜道:“芜儿,还不向我介绍一下?”
林芜方才见两人对视,心里面如今还忐忑着,现在听见林淮开口,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将之前对颜雅的那一套说辞找出来对着林淮又说了一遍,林淮负手听着,直到听完之后,才终于若有所思向纪识秋问道:“虽然现下说来有些迟了,但还是要多谢纪公子对芜儿的救命之恩。”
纪识秋尚不及回应,林淮已盯着他又道:“所以在遇到芜儿之前,纪公子一直住在那山崖下?”
“不错。”纪识秋颔首道。
林淮笑了笑,招呼着二人坐下,自己却未落座,只观察着纪识秋言行道:“但看公子模样,却不像是山野之人。”
来之前林芜从未想过这些,她早已习惯了纪识秋这般模样,又怎会想到要去做这些解释,此时听到林芜说起,不禁替纪识秋捏了一把冷汗,甚至想要开口替纪识秋回答。
纪识秋没打算让林芜替自己继续编排那种话本子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身世故事,当即出声应道:“家父昔年也好风雅,我便跟随家父念了些书。”
林淮听到这里,不禁问道:“那令尊……”
“家父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纪识秋平静道。
林淮话语一顿,轻叹一声道:“抱歉。”
两人说话的时候,下人已经替他们端来了泡好的茶,林芜捧着茶从始至终没有开口,面上的紧张连藏也藏不住,只是不住将视线自林淮和纪识秋的身上来回。
静了片刻,林淮坐下喝了口茶,这才慢吞吞又道:“看纪公子模样,似乎有恙在身?”
因为怀孕的关系,纪识秋被害喜之症缠着的确几天未曾好好休息,气色看来极差,纪识秋默然片刻,解释道:“自幼体弱,倒不是什么大病。”
林淮道:“我们太初城中有不少医术高明之人,不如我请他们来替公子看看?”
不愿让旁人知道纪识秋怀孕的事情,听见林淮这话,林芜不待纪识秋回应,便已经抢先道:“爹,不用了,有我照顾他就好了!”
林淮回头看了自家女儿一眼,面上神情看不出情绪,林芜与之对视,眼里满是坚持。
半晌的沉默之后,林淮没有再管这个事情,只转移了话题问纪识秋道:“看来公子不曾习武?”
武功路数太容易暴露身份,纪识秋自然知晓,于是摇头道:“不曾。”
“那若是出了事,你不是非但不能保护芜儿,反倒还需要芜儿来保护?”林淮沉声道。
林芜当即抢答道:“我不需要别人保护,我可以保护识秋!”
林淮:“……”他扭头瞪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一眼,语气却是不动声色,“你的武功在同龄之人里的确算是不错,但这天下高手如云,就连你师父都有不敢应付的对手,你怎么敢说出这话?”
听到这话,林芜这才记起什么,当下问道:“爹这次急着让我回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就是你师父的事情。”林淮道,“你师父近日受了伤,正好在我们太初城中养伤,上次你回来的时候他正好在云游,算上日子你们也有两年多没见过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你们见上一见。”
“师父受伤了?”林芜一怔,连忙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伤他的人是谁?”
林芜知道自己的师父乃是天下第一剑,而这天下能够伤到他的人,几乎屈指可数。
就在林芜疑惑之际,林淮开口道:“伤了你师父的人,正是魔教教主。”
此言一出,林芜当即神情诧异往纪识秋看去,就连原本静在一旁的纪识秋也不禁一怔,迎着林芜的视线蹙眉不语。
林淮看着两人的反应,声音低沉着问道:“怎么了?”
“无事。”林芜很快回过神来,随之很快道:“爹,师父伤得怎么样?”
“不是什么重伤,早就修养得差不多了,现在那家伙恐怕还在喝酒,也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还清醒着,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换身衣裳再去见他好了。”
如此一番折腾,这场对话总算是到此为止,虽然看林淮的模样还有话要说,但林芜怕越说越错,便急急忙忙带着纪识秋离开了大殿。纪识秋被安排在客房当中,林芜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一番换好衣服,立即便赶到了纪识秋的住处。
纪识秋正从房间里走出,见了换上干净衣裳的林芜,当下笑道:“倒是有几分像你在青陆时候的模样。”
林芜低头看着自己所着的碧色衣裙,的确与她之前在外胡乱打扮的那身相差极大,她难得地微红了面颊解释道:“在外面行走会穿得方便一些,回太初城就是这样的装扮了。”
纪识秋虽未再多言,眼底的笑意却显露分明。
下人还没有过来,林芜与纪识秋一道往外走去,回想起先前听林淮所说之事,仍是忍不住问道:“我师父的事情,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纪识秋毫无隐瞒,摇头道,“这段日子我并未与什么人交过手。”
林芜自然也知道以纪识秋如今的状况,的确不适合与人交手,只是这般说来,事情就更加古怪起来,她迟疑道:“师父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此看来,只有两种可能。”纪识秋道,“你师父说了谎,或者——假扮作我的身份伤了他。”
究竟是哪一种可能,两人无法判断清楚,他们离开客房之后,守在外面的老管事很快带着他们到了太初城深处的清净院落之外。
还没有等两人走进其中,一股浓郁的酒味便扑面而来,院中有剑舞之声传来,林芜与纪识秋自院外走进,才看清那正一手拎着酒壶一手舞着长剑,眯着眼睛满脸醉意的老者。
“师父!”看这模样,林芜便知道自家师父是喝醉了,她上前捡起一个滚落在地的酒坛,抱着来到老者面前,口中喃喃关切道:“师父,不是说你身上有伤吗?你怎么还在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