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总算是明白了,眨眼睛说道:“难道夙夜公子还有所隐瞒?他没有告诉小姐全部的事实?”
孔玲珑说道:“我并不想刨根问底,只是既然他是个不会久居咸阳的人,那我希望此间事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孔家的生意也要继续步入正轨。”
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么多,说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所以尽快摆平刘家的烂摊子,让刘老太爷和刘邵各回各去,也让她耳根清净。
孔玲珑却不知道这番话原原本本被暗处的骆从容听了个真切,他目光或明或暗地盯着孔玲珑,这个女子难道真的是因为生在商贾之家,又在咸阳这样一个远离是非的地方,所以还保留着这么别具一格的性子,他一开始那么担心少主被她迷惑,可事实是,她半点也没有迷惑少主的意思,只不过是少主自作多情。
身为黑骑校尉,还是夙夜的贴身影子,他眼中少主是千好万好的,自然不愿意承认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孔玲珑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可是这副老道的心态,简直是一个已经知天命的人。
她看淡儿女情长,哪怕面前是怎么样的风流公子,仿佛也知道他们靠不住一样。
她完完全全信任的人只有她自己。
骆从容回去之后,只能一五一十的汇报,出人意料,夙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跟之前他为了孔玲珑担忧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反倒像是曾经没有来到孔家之前的那个他。
但骆从容敏锐地觉得,就是不一样了。
“在她心里,始终还是孔家的生意在第一位。”帮助他对付司徒雪衣也好,别的事情也罢,都是希望能早早清除杂念,好专心发展孔家。
骆从容到底跟随了夙夜多年,从主子的口中听出了几许寂寥的味道,粗着嗓子也笨拙地安慰道:“孔小姐毕竟是商门之女,商门女子……还是见地有限。”眼中还是赚钱至上吧。
可他都不知道这话一点安慰的效果都没起到,夙夜只瞧了他一眼,便什么都不想说。
夙夜,这两个字就代表了一个家族。在京城,旁人若是称司徒雪衣一声“司徒”,那必然不会有旁人应声,因为能代表司徒家的,只有司徒雪衣。而称呼一声司徒,或称呼一声夙夜,代表的份量其实是一样的。
夙夜离追,夙夜家族的少主,无悬念的夙夜家族继承人。半年前夙夜的亲母,著名的南阳美人梁夫人多年旧疾爆发,生命垂危,请遍天下名医,才开出了一张古方,古方却有一味遍寻不至的药引,千机草。夙夜家族富贵泼天,就是西域的贡品,也应有尽有,可是救命的一位草,却迟迟找不见。
夙夜手下的暗卫派出去,最后带来的机会,就是咸阳孔膳堂。
他夙夜一族少主从不欠人情,在大街上亲眼看到孔家小姐义正言辞说自己这辈子不嫁人,他就动了心思。
夙夜家擅长医道,就好像司徒家擅长杀人。
夙夜觉得他应该还了孔玲珑这一份恩情,然后回到京城,继续做他的事情。
可是谁说还了人情以后,就是两清?人情这东西,本就是越扯越复杂的。
他的门第跟孔家的门第,本就是云泥之别,正常情况下,他跟她一点交集都不会有。即便现在有了交集——也是悬崖的露水定会消失。
原本这都是夙夜心里明白的事情,他还庆幸过孔玲珑是个爽脆的性情,以后两人天各一方,也是君子之交。
但是,他还真是高估了自己。
半个月后,不知道刘老夫人使了什么法子,从紫藤山庄中,把刘邵接走了。一起离开的,还有刘家嫡女刘良月。
刘邵被救活的事情,功劳全部被送到了刘良月的头上,正好兄妹二人命运坎坷,刘良月辛苦照顾哥哥直到他脱离危险的事,被渲染成了佳话。刘良月拿回了嫡女的身份,还风风光光回到了刘家。
只是刘邵回府的当天,刘老太爷胆战心惊地去见了司徒雪衣,似乎是想要请罪。
可是司徒雪衣根本就不想看他,冷笑着问身旁的随从:“都预备好了吧,锦衣卫都调过来了?”
随从是那个面冷年轻的小厮,当即冷冷回道:“指挥使裴大人亲自带了人来,只等公子你开口一句话,就会去查抄了得月楼。”
得月楼是孔家的经济来源,之前埋伏了几个书生传播了大逆的话,忍了这么久,终于能够彻底一锅端了。
司徒雪衣面前闪过了那一张冷清中带着傲慢的脸,就不由得冰冷一笑,眼睛斜着刘老太爷:“看孔家的这位女子多有本事,连老太爷的孙子到了阎王殿都能救回来。不过听说医者不自医,记得让裴浪把药准备好,这次怎么也要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送一个她毕生难忘的礼物。”
锦衣卫的药,能有什么好药,说白了那就不是药,什么污秽淫香的东西,都是皇宫大内专门用在女人身上的。
☆、116章 土匪朱三
在司徒雪衣字典里从来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就算是帝君后宫里的皇贵妃,司徒雪衣都很少心里敬重,在咸阳一个商门女更是比蝼蚁都不如,不过是夙夜家族随手捡起来的一颗附庸,他离开咸阳之前,也要毁了这女子。
锦衣卫指挥使裴浪坐在得月楼中,手指一直放在他腰间的刀上,得月楼大半的客人都早就被吓走了,只有白掌柜捏着衣袖站在那里,同时心也吊在了嗓子眼。
裴浪旁边的一个跟班踹翻了一只脚凳,冷冷道:“我们大人要的酒为什么还没上来?”
白掌柜看着那个横飞过来的脚凳,差一点就砸中了他,看得出是故意的。裴浪最多是半刻钟前叫的酒,就是再快也不可能现在就端上来,眼前这人分明就是找茬。
可白掌柜还是点头哈腰地赔笑:“真不好意思,怠慢了大人,小店这就去催催。”
说着,白掌柜猛然瞪向了旁边的伙计:“还不快去给大人催酒!”
但只有伙计这个角度才能看见,白掌柜对他使了一个别样的眼色,这伙计是白掌柜手下最得力的,只消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当下假作害怕的样子:“是,小的这就去厨房看看。”
实际上,这伙计却直接从后门溜出了得月楼,一路撒丫子狂奔,目标却是孔宅。
当初得月楼的掌柜就曾经找过孔玲珑一次,但那也是差不多一个月前的事情,当时孔玲珑只交待了让白掌柜一切小心,有什么事情再去告诉她,想不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话说白掌柜这个小动作,欺骗其他人自然没问题,可是他面对的是锦衣卫啊,天下鼻子最灵敏眼睛最毒辣的锦衣卫,裴浪更是早就知道白掌柜让那个伙计干什么,只是他没阻止,倒不如说他故意给白掌柜制造了这个机会。
酒很快就上来了,随从给裴浪斟酒,裴浪目光看似冷沉,实则已经把得月楼上上下下都打量个通透,这是锦衣卫常年养成的习惯,他们平时帮助帝君抓一些朝中忠臣,都要把可能逃跑的路线提前预算,这样才能保证不会有漏网之鱼。
眼前这得月楼里里外外不少门窗,刚才小伙计离开的后门就是一道,所以裴浪一个眼神下去,锦衣卫们就有数了。
白掌柜胆战心惊地,只觉得一瞬间楼中拔刀霍霍,都是锦衣卫的声音,之前聚在一起的锦衣卫们,忽然分成了好几拨人,灵活地窜向了得月楼各个出口窗户,连楼梯都没放过。
白掌柜阅人无数,一颗心直往下沉,知道自己这怕是中了计,奈何现在想阻止孔玲珑过来也是迟了。
裴浪冷笑一声,锦衣卫立刻动作,上前把白掌柜拖到了前头,冰冷的长刀就架到了脖子里。
白掌柜也是硬气,咬着牙一声没坑。裴浪伸出手,在他脸上拍了两巴掌:“本指挥使接到密报,你这小小咸阳的地界,竟然出现了侮辱先皇太后的叛逆,以为山高皇帝远,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白掌柜很明显就从对方的威胁中想起了月前的事情,那几个在楼中大肆买酒的书生,果然是被人指使,就是要栽赃给得月楼。
这罪名却无论如何不能认,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忽然被锦衣卫狠狠一踢在后膝盖处,白掌柜剧痛钻心,五十来岁的人,就这么屈膝跪在了裴浪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