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军功博得了现在的名声地位,若是已经四五十岁倒也无妨,失明之后急流勇退,还能有个安宁晚年。
可他才二十一岁,爬得这样高却瞎了眼睛,再也不能领兵打仗,到时候跌得有多惨可想而知。
年老多病退下来或许能拥有人们的敬重,那敬重是对一个行将朽木的武将的宽容,可少年得志却忽然跌落云端,绝大多数人想的都是踩一脚罢了。
君恩易逝,他上无长辈照拂,下无子孙照顾,时间一久,将要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可想而知。
他怎么忍心让昭昭过这样的日子。
更何况,昭昭是习惯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子。她对他说了那番绝情话后他眼睛看不到了,若是被她知道,她心里定然很难过的。
他舍不得她难过。
“晨光,以后不要再提这些有的没的。”邵明渊淡淡警告道。
“将军——”
邵明渊面色格外严肃:“你们只要记着,绝不能把我眼睛出问题的消息传出去就是,哪怕回到京城也不能,不然等待我的是什么局面难以预料。”
主动的韬光养晦与因为失明被动退出朝堂是绝对不一样的。除了不想让昭昭自责,他失明的事原就该保密。
见将军大人说得严肃,晨光与叶落立刻齐齐应是。
“叶落,你也过来。”
叶落走过来,站在晨光身侧。
邵明渊侧耳聆听叶落走过来的脚步声,目光调整了方向对准叶落:“这几天我会尽快适应现在的情况,你们两个从今天起轮流跟在我身边半步不离,我会听着你们的脚步声来辨别方向,躲开障碍。”
邵明渊说完,起身下床。
“将军。”晨光忙去扶他。
邵明渊推开晨光的手:“不用,我自己来。”
晨光一脸难过,弯腰拿过邵明渊的鞋子放在他脚边:“将军,鞋子。”
邵明渊脚落在地上,试探找了找才把鞋子穿好,站起身来。
眼前一片黑,他试探着往前迈出一步,心里有种空荡荡的不安。
再迈出一步,传来晨光的低呼声:“将军,有椅子——”
他的小腿撞到了椅子上,并不疼,可是那种茫然无措的感觉犹如窗外的海,一层又一层的海浪拍打过来把人淹没,绝望没顶。
邵明渊握了握拳,面无表情吩咐道:“叶落,你走在我侧前方,我跟着你在屋子里走一圈,你们谁都不要出声提醒我。”
“是。”
叶落与晨光的脚步声是不同的,邵明渊分得清。
他凝神听了听,开始跟在叶落身后往前走。
一步,两步,叶落走了六步后往右边转,应该是到了墙壁处。
叶落再往右转,应该是绕过了窗边的桌子。
邵明渊跟在叶落身后走,刚开始有些磕磕绊绊,落脚时带着几分犹豫,可渐渐地脚步就坚定从容起来。
这个时候若有外人在场,定然看不出一脸闲适在屋内踱步的年轻男子是个双目失明的人。
“晨光,换你来。”
“嗳。”晨光悄悄抹了抹眼睛,接替了叶落。
乔昭回到房内,坐在床榻上发呆。
冰绿与阿珠互视一眼。
冰绿忍不住走过去:“姑娘,邵将军没事吧?”
“还好。”说这话时,乔姑娘看起来明显心不在焉。
“呃,那婢子给您端饭来。”
乔昭这才回神,摇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冰绿睁大了眼睛:“可您还没吃呢。”
“有些累了,吃不下。阿珠,你去打水吧。”
阿珠出去后,冰绿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您不高兴啊?”
不高兴?
她怎么会不高兴,刚刚邵明渊的样子分明是她那番话起了作用,决定放手了。
她应该高兴才是。
乔昭垂眸,自嘲一笑。
只不过她没有自己想象的洒脱,习惯了那人的热情歪缠,忽然有些不适应他的冷面以对而已。
不要紧,早晚会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