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周澄给许颜华找了很多的借口, 是六皇子惺惺作态, 所图不轨, 勇毅侯利欲熏心,所以才会和六皇子达成一致, 许颜华并不是对六皇子有情, 才会疏远自己的,这一切都只是她身不由己,是六皇子的阴谋诡计。
可是如今, 看着许颜华坚定地眼神,干脆利落的表白心迹, 周澄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牵挂多年的小娘子,曾在他最狼狈最憎恨的时光里对他不离不弃, 却从来不属于他。
那些他以为的笑颜, 他以为的默契,他以为的支持和深情厚谊,都是不存在的,如花谢流水一样,只是襄王有梦, 神女无心。
此时她的笑容不是为了自己, 她眼中的光不是为了自己, 明明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她却无动于衷,如同远隔千山万水。
牙齿暗自咬的咯咯作响,周澄的心一瞬间如坠地狱, 蜷起的五指用力扣紧又松开,蓦地露出一抹森森的笑意来。
“这可是表妹的心里话?心意相通?呵呵……你真的了解六皇子其人吗?他私下里是如何心狠手辣,又做了多少骇人听闻的事,你知道吗?还是表妹不管这些,只是妄想着嫁与六皇子后就能一步登天,将来真的凤命加身?”
说到后来,周澄几乎是厉声喝道。
纵然周澄心里恨得濒临发狂,很想问许颜华,究竟在她心里,把他置于何地,为何当初要接近他,又抛弃了他,以致让他心里存着那样可笑的念头。
但是他的自尊心已经无法承受得住自己卑微到如此地步了,他只知道,自己剔除了身上扭曲的骨,收敛起背后张狂的羽翼,走入朝堂,投身勾心斗角的人心诡谲中,不是为了今日,不是为了被她拒绝。
“表哥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如果这样想你会好过些,就当是我为了六皇子的权势吧。今日表哥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过,愿日后表哥鹏程万里,得觅佳人相伴。”
许颜华觉得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明白了,只是眼前的周澄难得的有些失态了。
不过许颜华觉得,这也是个必经的过程,等再过一阵,许是周澄就能缓过来了,她注定不是周澄的良伴。
其实就连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澄对她起了别的心思。
当初她只是在他最卑微的时候路过了一程,看着他逐渐摆脱困囿,扬帆千里,一路奔着好的方向去,有志者终究天不负,她很替周澄高兴,可也就只是如此而已。
“那就祝愿表妹得偿所愿了!”
周澄的自尊心无法承受的住自己卑微到如此的地步,做不出死皮赖脸的纠缠之举,心底里很多话,只是无法再开口诉说了。
他的骨交给她做了笛,他为了能够回到京师把灵魂都献祭给罗刹,她却推开了他,周澄说完后看了许颜华最后一眼,怆然的冷冷笑着,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
这一刻,周澄麻木又清醒的知道,他失去了一切,此身虽在,却只剩下心如鬼蜮,百鬼随行。
许颜华皱着眉,望着周澄的背影出了神,前方的人依然还是乌发如墨,气质高华,垂杨绿柳中衣袖翩然,明明春日暖绒,她却感觉他身上透着阴冷的气息。
“姐姐?”
许仲骐回来时,许颜华还坐在马车里心绪不宁着,被他一嗓子叫过来,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下。
但是许颜华却提不起精神来掐许仲骐的脸了,只是草草的问了他几句成家十二娘的话,直到许仲骐面红耳赤了,才答应许仲骐以后会帮他在周氏面前提一句。
这也是许仲骐的本意,他知道周氏要为他议亲了,但是他自己不好意思直接对周氏开口,便想拉着许颜华为自己提前吹吹风。
回到侯府后,许颜华犹豫了几句,想从许仲骐口中探问一下周澄的信息,但是又觉得没必要,要是从此周澄准备和她老死不相往来,那也就算了,两人各自嫁娶,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春日过后,这一年的夏天热的格外的早,一转眼七月时,刘昭熙就走了半年多了,几个月间音讯全无,许颜华也联络不上他,心里难免觉得有些挂念,却又帮不上他的忙。
自从良妃升了贵妃后,四皇子身份上更高一筹了,许是皇上为了补偿良妃母子,对四皇子也比以前高看一眼,刘池瑞最是善于抓住机会的人,不但一口气趁着皇后的颓势压下了五皇子,甚至俨然成为了皇子中的第一人。
经历了从天上摔到谷底的波折后,越发的对权利执着起来,他算是认清楚了,人事音书,哪怕是亲父子间,也不过就是利益牵扯。
人在高处时,自然有无数人满怀善意的蜂拥而至,而一旦失势了,就是高楼坍塌,世人捧高踩低不过如此了。
因到底把柄还攥在四皇子手里,六皇子又不在京师,勇毅侯看似转身重回四皇子的阵营,甚至在有谄媚四皇子的朝臣张罗着群臣联名上书,想立四皇子为太子时,勇毅侯也签了名。
最终请封太子的万言书被皇上压下不发,声势颇大却如掉入了水里,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刘池瑞也不失望,本来就是投石问路罢了,五皇子和吴国公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还在挣扎着找机会反扑,他也不急于一时。
八月时,刘昭熙那边却终于传来消息,他前段时间剿匪成效显著,水匪已经几乎被一网打尽了,剩下几波残余势力还在叫嚣抵抗。
但是棘手的是,滁州山匪策反了周边地区的流民,形成了近三万的庞大势力,剩余的水匪也投身反军,扫荡了滁州的几个县区后有愈发壮大的趋势,自称为“赤枭义军”,局面已经极难控制了,请皇上派兵支援。
收到刘昭熙的折子后,朝堂上一阵哗然。
原本滁州水匪和山匪各自为营,滁州那地界依山傍水,又不是要塞关卡,颇有点三不管的趋势,所以前些年旱涝灾害导致的失地农民们成为流民,被各处驱赶不迭后,只能扎堆在滁州讨生活。
滁州是个积年的毒瘤,但是因为不痛不痒和剿除难度太大,一直被搁置,如今所有的隐患都被刘昭熙触发。
这还是三王之乱后第一次形成的如此大规模的反军,滁州总共八个县,已有四个县城如今都被反军占领了,若是滁州失守,接下来相邻的益州也要陷入乱局。
朝上不乏有大臣弹劾刘昭熙手段太过激,才逼得人心思变,听说为了剿除水匪,六皇子亲自领兵深夜埋伏,烧了好几个水匪的老窝,死伤者几千人众。
这样一来,本来属于刘昭熙的表彰不仅没有,诸臣还把滁州大乱,把滁州会出现反军奔袭,都推到了刘昭熙的身上,认定是他引起的动乱,影响朝廷大局。
但也有少数理智的大臣,深知滁州积重难返,要革除弊病就要面临着被各方势力反扑,这里的问题早晚会爆发的,和六皇子无关。
各方议论声中,唯有四皇子旗帜鲜明的请皇上增兵,还推荐了之前三王之乱时,与勇毅侯一同立功的副主将荣威将军做大将军,请大局为重,先压下“赤枭义军”的势力,六皇子的功过待回京再议。
他的态度让皇上极为满意,很快派了荣威将军李渡领着五万先遣军去了滁州,协助刘昭熙一同坐镇滁州,剿灭反军。
但是到了九月时,下旬荣威将军却遣人送出消息,道是刘昭熙在一次领兵对敌时,寡不敌众,不仅全军覆没,还身中一箭坠入河中,就此失踪。
六皇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情况,荣威将军李渡实在不敢瞒着,他其实心里已认定六皇子遭遇不测了,只是让人找了三天三夜,找遍下游都没有找到六皇子的尸体。
荣威将军不禁暗自叫苦,他不是不知道,六皇子多年来一向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在滁州时也是多有尊敬,从不摆大将军的谱,军队里的将领们势力混杂,有暗中针对六皇子的人,他也多次暗中回护。
但是六皇子却不接受他的好意,立功心切,仗着身手不错,每每都是冲锋在前,李渡阻拦不住,多次表示不会和六皇子争功,但也依然无效。
如今六皇子这个下场,李渡觉得实在怪不得他,但是六皇子身遭不测的消息一传回京师,就引发了朝野巨动,听说皇上闻讯后当即怒极攻心,吐血后晕了过去。
皇上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是大家没料到的,一时间朝中群龙无首,五皇子和四皇子更是撕破了脸,两方对垒后,朝臣和世家勋贵们开始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