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好酒,就是太烈,呛得喉间不舒服。
沈徹这才满意地轻笑出声,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晃了晃杯身,似才想起什么问:“子佑适才说什么?”
张子佑坐在他的对面,连气也不敢大声出,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与真正的天之骄子之间的差距。
以往他被人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自诩人中龙凤,如今却在禹王这等天潢贵胄跟前败得一塌糊涂。
“回殿下,家母莽撞,一时不察冲撞了温凉姑娘。”
他放下酒盏,声音都低了不少,和在外头的雨声里,听不太真切。
沈徹凤眸里闪过寒光,玩味地盯着他问:“为何是你来请罪?”
张子佑不料他突然问这个,却还是毕恭毕敬地道:“家母未见过贵人言辞有失,便由子佑代为受罚。”
沈徹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望进了他略带惊恐的眼里,声音如同地府里的修罗:“怎么罚?以命相抵还是株连三族?”
张子佑的心缓缓沉入谷底,面上呈死灰之色。
心底到底还是抱了一丝希望,他有才华有智谋,得禹王亲口称赞,今日这样的事,只要禹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过去了。
毕竟林府的那位表小姐,现在也还只是担了一个准王妃的名头,到底还没入了皇室玉谍。
沈徹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哑哑一笑,张狂至极:“你以为本王惜才舍不得杀你?”
张子佑低下头,听着外头乔氏低低的哀嚎之声,张了张嘴道:“王爷明鉴,家母再是粗鄙也养育子佑多年,子佑心甘情愿代为受罚。”
沈徹嘴角的寒意慢慢凝成惊人的暴风雪,他垂下眼眸,淡漠的声音不含一丝温度。
“是吗?”
下一刻,张子佑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天旋地转了一阵,而后重重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睁大了眼睛,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身子剧痛,喉间猩甜,他控制不住低低咳几声,吐了几口猩红得近乎妖异的血出来。
还未回过神来,便见了一个黑影逼近,沈徹骨节分明的左手端着一杯清酒,目光里泛着血色的光。
“咳咳……王爷……”张子佑心口剧痛,低低咳嗽一声。
沈徹在他跟前俯下身子,面色冰冷得瞧不到一丝表情,眸子里也全是噬人的幽光。
“你母亲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她跟前指手画脚?”
外面的风雨越发的大了,门外的乔氏许是听了动静,嚎哭之声久久不歇,沈徹凉凉地瞥了张子佑一眼,拂袖道:“将人带上来。”
张子佑神情一变,触及男人冰冷的背影,默默将嘴里的话吞了回去。
若是再求饶,怕真是死路一条了。
事到如今,他才真正头疼起来。
很快,笑得一脸殷勤讨好的张森和哭得不成模样的乔氏被身着铠甲的近卫押了进来。
张森是见过沈徹的,一眼瞧见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儿子,心肝一颤,说出的话也带了抖意:“王……王爷万安。”
那乔氏好歹记得问了安,而后便不管不顾地扑到张子佑身边,心痛得要命。
“王爷,王爷,此事全赖我,不关佑哥儿的事啊。是我老眼昏花冲撞了贵人,您要杀便杀我吧。”
乔氏心里虽然贪生怕死,到底还是爱自己这个自幼争气的儿子,她缩了缩脖子喊道。
沈徹眼底的厌恶之色越发浓郁,而张子佑则是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摇晃着站了起来。
沈徹身形笔挺,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风光霁月,一身月牙白的长袍衬得他如天边不可及的朗朗明月。
“王爷,求王爷网开一面,子佑改日携了母亲再去给温凉姑娘好生赔罪。”
直到此时,张子佑心中疑云才解开,他纵观朝中局势,实在不知哪里与江南扯上了干系,却独独没有想过,禹王哪里是为了朝中之事而来?
明明是为了那林府的表小姐!
不然何以如此凑巧?
先是来了一个被圣上亲自赐了婚了将军府小姐,后脚正主也跟着来了。
可笑他还在屋里研究了几日,以为江南时局有变。
沈徹心底也窝火得很,今日他原本心情不错,却听了这样的消息传来,自然是暴怒。
他自个儿头发丝都没舍得碰一下的王妃,被他护得好好儿的,京城都无人敢惹,反倒是来了这穷乡僻壤之地,竟险些被一芝麻官的家眷叫嚷着打了去。
这如何能忍?
光是想想顾温凉安静乖巧地站在那,任由他人评头论足自己又懒得争辩的模样,他心尖都在泛疼。
“赔罪?将你们的人头送上去赔罪吗?”他阴鸷一笑,淡漠至极。
那张森和乔氏被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说半句话。
张子佑苦笑道:“若是王爷稀罕子佑这条命,便拿了去吧,但求不祸及家人。”
这回,便是乔氏也不敢再嚎一句了。
沈徹凤眸一沉,下一刻竟轻轻颔首,声音轻柔得叫人泛寒:“如你所愿。”
张子佑还未回过神,身子已再度横飞了出去,这一次的力道比之前大得多,显然沈徹是真的动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