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看见那大庆殿外站着挺直的侍卫,而她的父皇坐在那高大的庆典台上,凝视着那汉白玉阶上一排一排站着的臣子。
微风吹的她衣炔飘飘,赵妧走向她的父皇,这个天下之主,他的面容像是不经岁月侵染,仍是那样的儒雅俊美,赵敬伸手,对赵妧说道,“晋阳,过来。”
赵妧缓缓走向她的父皇,敬帝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站在了高台前,台阶上站着满朝文武。
赵妧看见她的哥哥赵恒,他站在右侧第一位,穿着一身玄色朝服,正一脸含笑的看着她。而后,她看到了王璋。她听说,他前头判了一案,给那京兆府的寡妇洗了冤,外头的如今已不喊“王二爷”要喊他一声“王青天”...
他如今排在中间那样的位置,往日风流不拘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端正,循着赵妧的目光也看过来对他一笑。
她还看见了王太师,谢相,以及那些她或是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他们都看着她,带着和善而敬畏的笑。是对这个年幼公主的和善,是对这君临万千之众上权力的敬畏。
她听到她的父皇说道,“朕今日,带来了宋国最尊贵的珍宝,朕的晋阳公主。来,晋阳,你来看看,他们都是宋国的守护者,是他们的守护才让我们,我们的子民过着幸福安详的日子。晋阳,你要感谢他们。”
“我…”赵妧看着底下站着的臣民,屏住呼吸,她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人才,这个国家的栋梁,如今却站在这,看着一个女孩的成长。
赵妧的声越来越亮,“我,我要感谢你们。我的父皇与母后也要感谢你们。宋国的子民们也要感谢你们...”
她抬起脸,朝着太阳,朝着蔚蓝的天空,朝着那四角檐外的世界看去…
“你们是宋国锦绣江山的守护者,我以公主的名义祈求上苍,让上苍保佑着你们,保佑着我们的万里千山,海清河晏。”
然后她继续看向玉阶上站着的百官,眉目平和,“这是我成年后向上苍祈求的第一个愿望,而之后的岁月,我会一直记着你们,真挚的,感激着你们。”
赵妧说完,白玉阶上的百官一一伏拜在地,然后是整齐而响亮的一声又一声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晋阳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庆殿,然后传至整个宋宫,带着尊敬而敬畏的声,恭贺着这个初为成人的公主。
赵妧第一次真真感受到了权力,感受到了这个权力背后的诱惑,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公主的责任,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女人需要的端庄与矜持。
王璋再次见到赵妧的时候,是在阿房宫里的一棵树下。
外头仍很热闹,百官仍在大庆朝贺,命妇也在外头恭贺。而她,今日最该热闹的主角却坐在阿房宫一处静地,转着走马灯。
王璋的步子走得慢,他穿着一身紫色朝服,声也缓,“外头热闹得很,你倒是贪静?”
赵妧抬了脸,声很平,“表哥来了。”
王璋“嗯”了一声落了座,“你前头说的,我让人打听了。“
赵妧滑着走马灯的指尖一顿,她如今心思正掺杂着少女与女人之间,听的这话便想起那日见着的男子。时日过了月余,她以为她会忘,可她还清晰的记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身上有寒松的味道,“他...”
“他是临安人士,今有二十二,是今年来备考的学子...尚未娶妻。”
赵妧一字字听来,原来...
他是学子,怪不得这样好的学问。待听到最后,耳侧也红了一半,指尖磨着走马灯上的纹路,又恐弄坏了忙收了手,待到最后才轻轻“哦”了一声。
王璋瞅她这幅模样也暗自好笑,“你若要找他,可去西街的一间同福茶馆。只是,你要知道,他与你终归是不配的。”
“我知道。”
赵妧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放在往日,她若喜欢要去便是。可如今,她才真真的意识到,皇室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她这个公主的身份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如她的母后所说,她不仅是赵妧,还是这个宋国的公主,今日聆听了祖训受了百官与命妇叩拜的公主,他们又怎会允许她嫁给一个穷苦的书生?
何况,她也不知,那位唤作徐修的男子,可欢喜她?
“你...”
“表哥...”赵妧托着腮看着他,“你会去勉强别人吗?”
“勉强?”王璋的眼滑过天边,然后才看向赵妧,眉目含笑,“我从不爱勉强别人。”
第15章 茶馆
西街,同福茶馆。
这间茶馆因着是在巷子里,平素很少有人来。徐修却是这里的常客了,他先前结交了一个苏州来的学子唤是宋玉,学问很好,人品也也不错,两人便常来此处讨论学题。
徐修今日来得早,宋玉还不曾来,他便先点了一壶茶,又要了一碗八宝粥先用了起来。
那店家是相熟了的,便又给徐修多添了一张饼,与徐修说道,“好在有徐相公与宋相公常来光顾小老儿的店,不然这生意是真的坐不下去了。”
徐修忙谢过人,又说道,“老丈这处只是位子偏了些,旁的却是极好的。”
两人说了几句,那店家便说道,“倒是小老儿叨扰徐相公了,徐相公先用粥,茶马上就来。”
徐修自是应了,便用起粥来。一时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煮茶声也只有碗勺相碰的声音。
那头布帘一打,却是又有人进来了。
那店家忙拿了毛巾上前问道,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就瞧见一个富贵公子模样打扮的人进了来,外头披着一件玄青色披风,里头是一身紫色朝服,腰挂白玉香包,脚蹬云头靴,头发用一个白玉冠束了起来,正是女扮男装的赵妧。
那店家哪里瞧见过这样的贵人,呐呐开了口,“贵...贵人,是要用什么。”
赵妧眼一抬,便瞧见徐修,他仍是一身青衣,头发用一根簪子束了起来,背挺得很直,正在低头用粥。
她心头一跳,步子便往徐修那头走去了,来之前她心里头就七上八下,心思转了好几遍,又怕没见着人,又怕若是见着了也不是那日的感觉。
可如今,她站在他的面前,他在她的眼里。她心里所有的心思都没了,只觉着就是这样的,就该是这样的,她开了口,“徐公子,好久不见。”
徐修抬了头,认出是那日灯会的公子,见他眉毛弯弯,又看他一副与这格格不入的富贵模样。放下了勺子,坐正了身子,才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赵妧先坐下,又唤来店家只说要与他的一样,那店家忙应了一声。赵妧便继续与徐修说道,“我不是来见教你的。我是来告诉你,我的名字的。”
徐修眉一皱,也没说话,只把碗筷收拾了放在一边,又倒了一杯茶喝起来,才开了口,“这位公子,我与你不是一路人。你的名字对我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若你无事,就请你另移他座,我却是要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