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厢想再看一回,便瞧见赵恒一双眼睛看过来,又听得敬帝开始问了。徐修忙收了心神一一答来,好在没出什么差错。便又听得敬帝与赵恒说道,“是个不错的。”
赵恒也应了,说了句,“儿臣瞧着也不错。”
敬帝点了点头,让他归了位子,便又问起了旁人。
徐修站回了原位,听着那头传来的解答声...
他想起那一位唤作“晋阳”的小公子,那一位只见过两回的小公子,与这二位却有几分相像。
可徐修到底也不再想,也不敢想,方才赵恒那一双眼睛,威严,给人压力。好在他及时收了神,才免得犯了错去...
等那厢敬帝抽问好了,才让几人坐了,徐修几人各自坐下了,才又听得敬帝说道,“你们都是宋国未来的希望,今日朕就考一考你们。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徐修几人坐的是蒲团,那桌是长几,上头已摆好了文房四宝。几人如今已端坐好,便又有个细声细气的声说道,“请各位贡士作答。”
几人挽了袖子,磨起砚来。
徐修是把题再磨了一遍,这是一道策论,这题不难,也不过是论述一遍“试述专权的优劣”。等旁人答起题来,徐修还没下笔,他在想...
君主专政,是每一位君主一生追求的事。
他阖眸凝神了许久,才拿了一根羊毫笔蘸墨答来,“臣闻公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壅阏,所以昭苏而涤决之者,宰相责也。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责,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天子而侵宰相之权,则公道已矣。三省枢密,谓之朝廷,天子所与谋大政、出大令之地也。政令不出于中书,昔人谓之斜封墨敕,非盛世事。国初三省纪纲甚正,中书造命,门下审覆,尚书奉行,宫府之事无一不统于宰相。是以李沆犹以得焚立妃之诏,王旦犹得以沮节度之除,韩琦犹得出空头敕以逐内侍,杜衍犹得封还内降以裁侥幸。盖宰相之权尊,则公道始有所依而立也。……
然或谓比年以来,大庭除授,于义有所未安、于法有所未便者,悉以圣旨行之。不惟诸司升补上渎宸奎,而统帅蹿级、阁职超迁,亦以寅缘而行恩泽矣。不惟奸赃湔洗上劳涣汗,而选人通籍、奸胥逭刑,以钻刺而拜宠命矣。甚至闾阎琐屑之斗讼、皂隶猥贱之干求,悉达内庭,尽由中降。此何等虮虱事,而陛下以身亲之。大臣几于为奉承风旨之官,三省几于为奉行文书之府。臣恐天下公道自此壅矣。
景祐间罢内降,凡诏令皆由中书、枢密院,仁祖之所以主张公道者如此。今进言者,犹以‘事当间出宸断’为说。呜呼!此亦韩绛告仁祖之辞也。朕固不惮自有处分,不如先尽大臣之虑而行之。仁祖之所以谕绛者何说也!奈何复以绛之说,启人主以夺中书之权,是何哉?宣和间创御笔之令,蔡京坐东廊专以奉行御笔为职,其后童贯、梁师成用事,而天地为之分裂者数世,是可鉴矣。臣愿陛下重宰相之权,正中书之体,凡内批必经由中书、枢密院,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注:这一题问是引用苏轼担任开封府试官,出的策问,答是由文天祥当年殿试的长篇对策中的一段)”
徐修这一题答完,旁人皆数是答好了,便又等了片刻,由人一一收了卷子呈给敬帝。
天色已渐晚了,敬帝是让几人先归,徐宋几人便又叩谢圣恩,才由人领着退下了。
徐修几人走的平稳,路上也无声。
宋宫很大,路也很长,如今正值夕阳,照着那红黄相间的墙瓦愈发庄严。这就是莘莘学子一生...都在向往的地方啊。
第21章 状元
大庆殿,敬帝手拿卷子,一份份看来,等看到徐修那一份,笑出了声,“这个答的,倒与旁人不同。”
敬帝让人去呈给太子与王师、谢相几人...
几人先后看了,王松便与谢晋说道,“文笔不错。”
谢玄跟着一句,“就是胆子大了些。”
敬帝便笑了也不说旁话,倒是赵恒站起身拱手一礼,开了口,“儿臣倒觉得这一位能言旁人所不能言,有几分胆色。朝廷设恩科,若所求皆是不言,不敢之辈,往后便都学了这个风向去。此人敢如此极言,儿臣倒以为,该与嘉奖才是。”
敬帝倒也点了头,说道,“朕设制科,本求敢言之士,如此之人,却该嘉奖。”又让人一查,正是今次会试的第一名徐修,抚掌而笑,“古有连中三元,今我朝也有连中两元,当为佳话。”
赵恒与王谢两人,拱手皆道是英明这类的话。敬帝便又选了杭州宋玉,今次春试第二名宋玉为榜眼,汴京梁璟,今次会试第四为探花,三人皆为进士及第。其余六位赐为进士出身,可予功名。
这一桩事便算是了结了。
赵恒到阿房宫的时候,赵妧就坐在阿房宫外的阶梯上,见着人来忙迎了过来,一双眼睁的很大。她先前是派了人去看过,可后头的事却是不知道了,如今见着赵恒自是心急,忙问了,“怎么样?”
赵恒见他这个唯一的胞妹如此行事,连个礼仪都没了,想她小时候粉嫩嫩的一团,还爱跟在他身后。如今却为了别的男人...
赵恒负手站着,难免有几分心酸,便带着这几分心酸,板了脸轻斥一句,“莽莽撞撞,像什么话!”
赵妧却偏不怕他,嘴里抹了蜜似的“哥哥,哥哥”喊着。赵恒被她吵得总归是开了口,“三日后,宫里会办琼林宴,你要见的那人也在”这样的话,便不管她先往里头走去了。
琼林宴?赵妧一愣,那不是进士及第的才能参加的吗?
那么,是不是——
她手提着裙子快走了几步,跟在赵恒身后,问了好几回“真的?”被赵恒瞪了一眼,才宽了心,笑嘻嘻的随他一道去拜见母后了。
可赵妧晚间却没睡好,翻来覆去的,一会想着十五夜灯火下的徐修,一会想着茶馆里一袭青衣的徐修,又想着他穿上状元服的样子...
她想起早年随王芝谢亭两人去茶楼听戏,还买了不少话本,她这样...
约莫是思春了罢。
晌午的时候,秦家迎来了一位贵客,是宫里的人,阵势很大。秦家周边的几户人家听到声响也都过来远远看着。
便见着是一位穿着绯衣的宦官,一手拿佛尘,旁边还跟着一个蓝衣的小太监,手捧木案,上头放着一卷明黄圣旨。
后边还跟着三人,一人捧一个案面垂眸跟在身后。第一个案面上放着一副状元宴花抹金银牌脚,上写“恩荣宴”,一朵簪花。第二个案面上放着一件朝服、一件大红罗袍,一顶乌纱帽,一副锦绶,一副黑朝带。第三个案面上是放着一块笏板。
徐修昨日进宫的时候是见过他的,姓李,便拱手行了一礼喊了声“李公公”。那李公公便也嗯了一声,手握圣旨,尖细的声响了起来,“盛宁十七年会元徐修接旨!”
徐修与秦家众人皆跪在门前,聆听圣言,“...今朕阅你文章,字字珠玑,可为良才。特赐为新科状元。”
新科状元...
徐修听着周边的惊呼声,只觉着心也快速跳了几下。他的双手放于头上,等那道圣旨到了他的手里,心才渐渐的稳了下来。
李公公便又说道,“状元爷,起来吧。”
等徐修站起了身,旁人才跟着一道起来。徐修接过管家递来的封红,亲自递给李公公,嘴里道“辛苦公公了”这样的话。旁人也都有,是管家派人去分了封红,封红很轻,那些拿着的人却晓得这最少也有个十两了,各自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