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里头那位,可是新科状元,又是在京里任了职的。那位,还没发话请人进去,他一个小小的掌柜,又哪里敢放人进去了。
“好你个老东西,以前本少爷来,你还爷爷,爷爷的叫。如今,竟敢拦我的路!”
这徐子俊这话说完,刚想叫身后的人动手。他一抬头,先是一愣,才大喊一声,“徐齐光!”
众人皆循话看去,便见新科状元身着锦服,腰间挂玉,头戴白玉冠,站在那楼上,没什么表情,看着这边。
徐子俊只觉着,这位堂哥有些不一样了。这不一样约摸还没想出来,又想起先前被拦下的屈辱,愈发大怒,上前去,“好你个徐齐光,你竟敢让人拦我的路!”
徐修没看他,只扶着孙先生先下楼了,在下头看戏的人自是纷纷让出一条路来。那徐子俊一看,便要去抓徐修的衣袖,可他尚未碰到就被一双筷子砸中手腕,正是刚进门来的青武。
青武朝徐修走来,拱手一礼,“主子,孙先生的马车,已备好了。”
徐修便嗯一声,仍迈步朝外走去,待送孙先生上了马车,又与众位同窗拱手。才看向那捂着手腕走来,面色发黑的徐子俊。
青文、青武上前一步拦了人,徐修开了口,“让他过来吧。”
两人应声,让开一步,抱剑站在一边。
徐修低头理着袖口,才出了声,“堂弟今日来,所为何事?”
徐子俊面色仍黑着,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他从来看不起的堂哥,竟然能到这个地步。手腕上的血还在流着,徐子俊看了眼那两个随从,咬牙看他,“堂哥这样做,不怕别人说你这个新科状元,以权压人吗?”
“以权,压...人?”
徐修心中是有些好笑的,他,竟然也有一天成了那个压人的权。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他抬头,露了个笑,不深不浅。看着徐子俊,负手说道,“我以为,八年前,堂弟就该知道了。”
徐子俊一怔,想起八年前。他这位堂哥,刚刚游学归来的时候,那会大伯父已染上了赌瘾,把家中万贯家产败的一点不剩,散尽家仆。
就是那个时候,他们这户从小被老太太赶出去的庶房,竟在一夜之间做了徐宅的主人。
徐子俊的面上有些许不自然,可他马上掩了去,冷笑一声,“不曾想堂哥,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把我们都骗了。”
徐修负手朝马车走去,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嗯了一声,又说了一句,“那,堂弟可要小心了。”
徐子俊忽然觉着,有些彻骨的寒冷。
这位堂哥,父亲看错了,他也看错了...这哪里是只不说话的狗?
他心下一凛,见徐修的马车走了,忙翻身上马,回家去。
而此时,知府书房。
两位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正在临窗下棋。
薛大人着一身官服,老神在在的落了白子,轻飘飘的看了人一眼,才一句,“徐老爷,心中有事啊。”
那被称为徐老爷的,正是徐子俊的父亲,也是徐修的二叔。他面容端正,他手握黑子,才问道,“薛大人,可晓得我那位状元侄儿,回来了。”
薛大人喝了一口茶,才笑道,“自是晓得,也该恭喜徐老爷一声,光耀徐家门楣了。”
“薛大人,莫说趣话了。”
那徐老爷把黑子扔进棋篓里,也握一盏茶喝着,“我那位侄儿,先前以为是个没本事的,却不曾想,是我走了眼。如今——只怕他,不止是回来探亲。”
薛大人一笑,反问一句,“哦,不止探亲,那是为着什么?”
徐老爷皱了一双眉,“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八年前的那一桩事,您可最是清楚不过了。我这侄儿如今有本事,若是他要深查到底,你跟我都讨不了好去。”
薛大人把茶盏重重一搁,沉声,“徐乾!你可知道,你面前坐着的是朝廷命官,仔细你的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他心里是悔,当年若不是贪这银子,哪里会为他行这事。如今倒好,与他成了一条船上的,连下都下不来。
他叹了口气,才缓了声,“你那个侄儿,你不必担心。你要担心的,是他那位夫人。”
徐乾皱眉,转头看他,“不过是个女人...”
薛大人轻哼一声,“你的这位侄媳,可不是普通女人。”
他这话说完,看了看四处,见门窗禁闭,才伸手点水在桌上写了个“赵”字,“明白了?”
“赵?”
徐乾轻轻念出声,一怔,轻轻一句,“赵!你是说,那个赵——”
薛大人瞪他一眼,“除了那个,普天之下,还有哪个?等回去,把你儿子束一束,只要熬过这几日。等那位走了,你还有什么好怕?”
那徐乾怔怔点了点头,他着实是想不到,他那个侄儿,竟有这样好的福气...若是早知道,他也许就不会这样做了。
他这般想来,忙道一句不好,与薛大人匆匆告退,就往外去。
只怕,他那个混账儿子,早就耐不住了。
等徐修到家的时候,赵妧正与徐母说着话,见他来,便抬头看向她,仍是笑着,“相公,你回来了。”
徐母这面让人去准备热水,便说去礼佛,只把空闲都留给了两人。
赵妧便扶着徐修回房,一面是拿手挥了挥,“你喝了多少酒,都是味儿。”
徐修笑了笑,“没多少,只是同窗见面,难得要尽兴一回。”等进了屋子,是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又接过她递来的热巾擦着脸,问她,“今儿个,陪着母亲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