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家糕点铺子前。段尧欢道:“就是这家的海棠糕,我听说比京城的倒要正宗许多。先前我路过此地,原想进去替你买些糕点,但我当时找你心切,顾不上这许多,也就未作停留,眼下尽可以好好买上一些了——就买你最喜欢吃的海棠糕。”
宋卿鸾笑道:“这倒是不错,我的确爱吃这个,太傅真是有心。”
段尧欢听她这样说,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这样的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上前替她买了一包糕点,又走回她身边,仔细剥开,取出一块送至她唇边,见她只咬下极小的一个角,仿佛要先做品尝,便笑问道:“怎么样,好吃么?”
宋卿鸾回味道:“嗯,入口即化,口感清甜,好吃。”从段尧欢手中接过那块被咬去一角的糕点,慢慢吃了,又笑道:“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海棠糕了。”
段尧欢笑道:“那我去多买点。”
宋卿鸾摇头道:“不必,我也吃不了许多,尝个味道罢了。”
段尧欢知道她素来胃口小,眼下吃了这一块之后,恐怕迟迟不会再动这第二块,便也就此作罢。
第19章 玉面状元
晚间两人回去客栈,因为明日便要回京,所以洗漱过后,便早早歇下了。
宋卿鸾这一天累极,上床不久便沉沉睡去。半夜却忽然醒转,朦胧中仿佛见到段尧欢面带微笑,正侧头望着自己,便试探道:“嗯……太傅?”
段尧欢笑道:“是口渴了么?我去给你倒点水。”起身去取了茶水,又将宋卿鸾扶起,将那杯茶水,仔细喂她喝下了。
宋卿鸾喝了这温水之后,睡意去了大半,头脑也清醒了些,但身子仍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便靠在段尧欢怀里同他闲话:“唔,这大半夜的,太傅怎么还不睡呢?”
段尧欢轻柔地抚摸她的头顶:“我在想白天的事。”
“白天的事么,其实也没什么……太傅早些休息罢。”
段尧欢轻轻“嗯”了声,忽然道:“卿鸾,我问你件事,好不好?”
宋卿鸾道:“甚么事呢?”
“就是白天那位,同我长得十分相像的公子……他问你姓甚么,你那时回答说,你姓段,你为甚么这么说呢?”
宋卿鸾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这有什么值得想的呢?很简单啊——他听到你叫我‘卿鸾’,据此知道了我的名字,虽然我后来骗他说,我名字当中的‘卿’字是‘青出于蓝’的那个‘青’,但这两个字的读音太过接近,我若是再将我真正的姓氏告诉他,难保他不会怀疑我的身份——他既然知道你,那一定也是对朝堂宗亲有些了解的,没道理不知道当今圣上胞妹的名讳。可我若是不告诉他,由他自个儿去猜,保不齐又绕到这‘宋’字头上去了。倒不如索性跟他说我姓段,一来呢,能避免他再对我的姓氏妄加揣测;这二来么,我自称姓段,又和你在一起,他自然而然地就会联想到我是王府的人,也就打消了对我身份的疑虑。”又道:“他一个不相干的人,其实知道了我的身份也没甚么打紧,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仔细一点总是好的——而且太傅你不知道,他先前将手搭在我的手腕上,不知道是不是在替我诊脉,如果他会医术,又真的替我诊了脉,那十有八/九已经识破了我女扮男装一事,这样一来,恐怕我自称姓段,他也是不信的了,难道家生的丫鬟随主子出来,倒要乔装打扮?所以我才会有这些顾虑,担心他猜出了我的真实身份,但仔细一想,大概总是不要紧的,毕竟他也不是朝堂上的人,而且事情哪里会有这么凑巧,偏就让他猜出我的身份呢。”
段尧欢听她分析了一大堆,却始终不发一词。宋卿鸾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有,便叫他道:“太傅?”
段尧欢道:“原来如此。”神情仿佛有些失落。
宋卿鸾便笑道:“怎么,我说了这么多,难道还没解释清你心中的困惑么?你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
段尧欢道:“原来你自称姓段,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你的身份,不让人有所怀疑罢了,我还以为……”
宋卿鸾起身圈住他的脖颈,挨近他道:“太傅以为什么呢?”两人靠得极近,连呼吸都交错可闻,宋卿鸾慢慢笑道:“难道段王府的人就都一定姓段么?我即便是为了掩饰身份,也没必要非要姓段啊,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天下间的姓氏又何止百个,我为甚么非要自称姓段呢?还不是因为——你也姓段。”说着轻吻了他的嘴唇。
段尧欢怔怔地看着她,欢喜到了极点,反倒有些无措:“我……卿鸾……你……你真的……”
宋卿鸾笑道:“从来女子出嫁随夫姓,我虽本姓为宋,但其实,应该姓段才是。这样说来,我也没有骗他。”又道:“我早已是你的人,难道这一点,还能有假么?”
宋卿鸾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但其实类似甚么‘从夫姓段’,不过是她临时编来哄段尧欢开心的罢了。她从来善于察言观色,尤其和段尧欢又是相处了这么多年,方才见他流露出失望之色,前后联想一番,又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呢。因此便顺他的意思,编了这么一段话说与他听。倒也不是说这并非宋卿鸾心中真正所想,只不过当时她回应自称姓段时,确然没想到这一层,仅此而已。
如今看来,段尧欢对这番话显然颇为受用,宋卿鸾见他仿佛很是开心,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他于是捧了她的面庞,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看着她道:“卿鸾,在苏州的这段日子,一定是我这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了。”
宋卿鸾不以为然道:“怎么这么说呢?你我还这样年轻,今后还有大把快活的时光,现在轻言‘最’字,未免言之过早。”
段尧欢笑道:“是,你说的都对。”将她慢慢放倒在床上,俯身压了上去,染了情/欲的嗓音有些喑哑:“卿鸾……”
宋卿鸾苦笑道:“我今天很累了……”却也不愿扫他的兴,仍是与他回应。
缠绵过后,段尧欢将她搂在怀里,握着她一只手,轻轻按捏着,回忆起白天种种,不禁面露微笑,却又忽然皱眉道:“也是奇怪,那位周姓公子,居然跟我长得如此相像。若不是我爹娘确然只要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倒要怀疑,他是我失散多年的胞弟了。”
宋卿鸾朦胧中听他提到那位周姓公子,心中厌恶,不满地嘟囔道:“嗯……太傅你提他做甚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哪怕两个毫无交集的人,长得相似,那也是有的……”又道:“我本来……是有一块玉佩要送给你的,可是……全教他给毁了……我真是……真是倒了血霉才会遇上他……”她实在是困到了极点,这般说着,又睡了过去。
段尧欢笑着亲吻了她的额头,看着她沉静的睡颜,心中前所未有的满足,但转念想到明日就要回京,再不是如今这般相处,目光便又黯淡下来,真想时间就此停住,也不想再睡,就这样睁眼看着宋卿鸾,直到天亮。
次日他二人正要动身,宋卿鸾却收到一封书信。原来在他二人游玩期间,会试结果已出,崔长生特意派人快马来信,请示宋卿鸾何时回京举行殿试。宋卿鸾思忖片刻,转头与段尧欢道:“这殿试年年都是考策论,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此届科举多有耽搁,现下我只盼越快出结果越好。依我看来,这崔长生眼光向来不差,我也信得过他……”一面打开随信附带的几篇文章,边看边道:“他将他自个儿最中意的几篇文章誊抄好送了过来,想来一甲便在其中……”
段尧欢道:“那依你之见,哪篇文章最为出彩?”
宋卿鸾将那几篇文章一一看毕,然后抽出其中一篇递与段尧欢,言语间颇为赞赏:“太傅你看看这篇,切入巧妙,字字珠玑,竟能在这样呆板的格式中做到文辞优美,立意深刻,实属不易啊,反观其他几篇文章,虽各有圈点之处,却无一能出其右……”说着指了那文章上考生的名字:“周怀素……”又低笑道:“太傅啊,我看这届状元非此人莫属,你现在就替我修书一封告知崔卿,就说不必等到我回去了,就先定了这周怀素为此届状元,至于余下名次,便等我回京后再行商议罢。”
段尧欢点了点头:“好。”又看了一眼那篇文章,叹道:“果真锦绣文章。”
两人因此事稍有耽搁,便索性用过午膳后再行出发。路上宋卿鸾自马车内向外张望,感慨道:“出来这么多天,终于要回去了啊。”回头见段尧欢精神恹然,不由问道:“这一趟苏州之行,太傅玩得不开心么?”
段尧欢勉强笑道:“自然是开心的。”
“那何以这般闷闷不乐呢?”
段尧欢闻言只摇了摇头,并不回话,宋卿鸾看他一眼,也就不再追问,自去观赏沿途风景了。
两人于九日后回京。
这日下午,宋卿鸾正在殿内批阅奏折,无意间与小全子聊起新科状元,小全子“哟”了一声,与宋卿鸾笑道:“圣上是说那周怀素周相公罢?他昨日刚着状元服在京城风光□□了一番,您还别说,这周相国不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听说连人品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您可不知道,他此趟上街□□,可在京城闹出不小的轰动呢,他还由此得了个称号。”
“哦?”宋卿鸾闻言放下了笔,抬头看向小全子,饶有兴味道:“你何时学会卖关子了?且说说看是什么称号?”
小全子嘿嘿笑道:“便是玉面状元,奴才也只是道听了传闻,至今还没见过那周相公呢,只知道他年方二十,是苏州人氏。”
“玉面状元?”宋卿鸾嗤笑道:“我听说苏州那儿的人眼界都窄的很,等闲的姿色都能给捧上天,何时连京城也是如此了?我却不信什么玉面状元,能好看得过太傅?”一面翻开另一本奏折。